她淡淡问:“母亲,发觉您还活着,我很开心,但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为什么要将她困在虚妄的美梦里,沉溺进日复一日的春光,而慢慢淡忘人世中的苦厄呢?眼前,浇花的小夭褪去了形貌,四周春光景致亦是如潮水般散去。朝思暮想的母亲出现在身前,不复从前冰冷傲慢,反微微低垂了眼帘,眼底神色慌乱如风中细草,轻微而又无声,转瞬即逝的颤动着。——却比其余任何激烈的表情,都更能让宴如是看出她内心的慌乱与脆弱。居然教宴如是觉得心疼。“阿娘,您也觉得我不该这般固执、不知疲倦地祛鬼,是吗?”宴清绝闭上双眼,沉默良久,忍痛说出一句:“她们不值得你这样拼命。”“为什么不值得呢?”“她们都是与你无关的人。”宴如是于是答道:“她们在与我看同样的人间,便是与我有关。”宴清绝皱了眉,“她们太过低劣。这低劣并不指出生或身份,而指心性。如是,我走过万年的岁月,比你见过更多人间,我见过屋舍焚毁后,仓廪被抢夺一空,亲戚相食,手足相残。饥荒漫延,数十万流民如蝗虫般四处劫掠,强壮者抛弃、暴虐老弱病残,甚至生吃残弱者的四肢与心脏;母亲在绝望中啃食自己的孩子,人们在腐肉与尸骨中争夺最后一口生机。宴如是,你要知道,这世上所有人经受的苦难,与她们的认知、能力,都是匹配的。她们的选择,不过是她们心性的映照。”宴如是却问:“可是天灾人祸,也是她们的选择吗?”“是。这世上天灾极少,人祸却多,大多因为一时贪念,酿成大害。”“母亲,不是的。心怀贪念之人与承受苦厄之人,很多时候,并不是一样的,前者再怎么自讨苦吃,后者仍然无辜。在乱世中过活最苦的人,她们没有选择的余地。”宴如是的声音低了下去,更有一种不容回避的坚定,“手足相残,生吃亲儿,亦是因为她们别无选择。倘若可以在朱门内饮尽金樽清酒,她们不会愿意在街头与野狗夺食,冻死作寒骨。倘若可以在丰年时积谷防饥,她们不会愿意在灾荒中易子而食,眼睁睁看至亲化为枯骨,吃下生肉,也吃下自己的良知。倘若凡人亦有嫦娥灵药,亦被许诺长生不老,她们就不会愿意为一口粮食苟活,为一线生机践踏至亲,沦为野兽!倘若她们都可以选择……”“宴如是!!”宴清绝高声道,如雷霆般炸响,“朱门内的人死于荒淫,朱门外的人死于饥寒,灾荒中的人死于相残,凡人死于短寿——这是她们的命!”——宴门覆灭,害你牵连,是我的命。修为被掠,身躯被囚,堕入魔修之口,是我的命。——倘若我注定要失去你,那也是我的命。宴清绝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声音微弱下去,“命数如此,你又能如何?”宴如是猝然收紧情绪,面色变得平静。“那么,阿娘,为她们付出一切,也是我的命。”宴清绝猝然失声了。她哑然。渐渐的,宴清绝眼底的激动化作一种深深的疲惫。她低下眼,叹息道:“天灾之至,民命如草芥,相视以求活,相弃以求生。人性之恶,乱世尤甚,天灾愈急而更显。”宴清绝的声音低沉而苍凉,“如是,这人间,真的……不是那么值得你去拯救的。”宴如是却笑了,目光清亮。“可正因为如此,才更需要有人去救。阿娘,人性本就有善有恶,以极端的天灾人祸去探寻人性之恶,实在有失偏颇。”她坚定道,“人性虽恶,亦未尽泯。纵使天地倾覆,亦会存在善念,如昏昏暗夜里的萤火之光,虽微弱而不绝。极端下的善意,才显得弥足珍贵。”宴如是忽叹了口气,再道:“然而,人性之善,往往被苦难与不公所掩盖。倘若人人都能知晓,她们的性命不比鸟兽虫鱼的重,亦不比皇亲国戚、仙家神祇的轻,便不会那般自轻自贱,也不会在绝望中轻易放弃心中的善念。”她看向宴清绝,眼底底色从来温和而坚韧,“阿娘,这是我选择的道,亦是我的命。”她笑,“如是长大了,不需要阿娘再替我做决定了。”宴清绝缄默许久,终是闭上了眼。“我只是怕……你会被你这善心害死啊。”宴如是笑道:“只要是害死我自己,而不是害死旁人。”“……”这话却仿似正点了宴清绝七寸,只看她神色一凛,忽地由先前的退让尽数化作坚决,“宴如是,我不会放你出梦境。”她绝不会将她放出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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