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蕴道:“不是为了铜钱。”游扶桑驻足在门外:“我并未说明来意。”常生崩溃:“可你与姜禧本就是一伙的!”“……”游扶桑轻声问,“你也这么认为吗?……”常生情绪陡然变得激动,根本听不进她所言,向前一扎跌倒在石面,手撑着地,居然将头砰砰地往地上撞:“她还想怎么样?她屠了御道上下,杀了九州那么多书生,她还想怎么样?如今她消停一些了,你们又找上门来了——放过我好不好?放过我好不好?”她崩溃至极,语无伦次。鲜血溢满额头,她似是受了惊吓般又是哭又是喊,寺庙里很快有人围来,她们认得周蕴却不认得游扶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终于,是常桓姗然而至,左手成刃,打在常生脑后。常生双眼一闭,晕过去。常桓搀扶住她。常桓虽祛了修为,两百年过,容貌却未怎么变。她向游扶桑与周蕴道:“她受了刺激。此处不宜多说,你们随我进屋去。”周蕴先挪了步子,游扶桑于是也跟上。她心说,这常桓在寺内修行,心性果然厉害,丢了手臂,丢了修为,再遇到与敌人相亲的旧人,说话能这般心平气和。游扶桑走进寺庙内,耳边吹过清风,她后知后觉,似是丢了一瓣玄镜耳坠。原先玄镜碎片化作耳坠,挂在她耳垂上一左一右,如今只剩下右侧,左侧不翼而飞。如此丢了一半,游扶桑再召不出玄镜。而游扶桑甚至记不清是何时不见的。这几日她的心思确不在这玄镜上,便不甚关注。玄镜这一类的法器,绝无可能是被谁偷摸取走,且让游扶桑毫无知觉。只能是……玄镜自己,自行去了某处。可她能去哪里呢?留在朝胤吗?游扶桑也困惑。前方,是周蕴催促她:“想什么呢?进屋呀!”游扶桑这才跟上。她摘下剩下的耳坠,放进袖中,与周蕴一同进入寺庙之中。朝胤弦宫内,月高悬。宴安再次陷入噩梦。她梦见城外乌泱的人马,一箭从中射出,刺破云霄。是正道向浮屠城宣战了。她从中惊醒,却是梦中梦,这一梦,她已是王女宴安,却看见宴清知被齐盖头的鬼新娘咬断脖颈,而鬼新娘身后魔气源头,是一朵山茶花。梦里王女惊骇,欲为母报仇,于是擢起长弓,对准一人——长弓带起风声,风吹开那人额前的长发。那人也冷冷看向她,笑意冷漠又讽刺。游、扶、桑!长箭射出,宴安从噩梦里惊醒。“嗬……嗬……”她不断喘息。漆黑的瞳孔在黑暗中涣散,宴安渐渐缓和了呼吸,目光下意识地落在左手臂上。伤痕狰狞,结了痂的边缘已经泛黄,甚至开始泛青。宴安知晓它早该上药了,却迟迟未动,也不许旁人来管,她凝视着这伤痕,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却闻到它散发出的一丝腐朽气息,但触感却如同死去。每日换药三次,需做足七日。七日之后,一切可痊愈?嗯……碧水清心,真是个好东西。那日的对话如梦呓般浮现在她耳边。宴安的心脏越跳越快,不自觉地握住胸前的琉璃石,这是游扶桑曾留给她的琉璃石,承诺只要她捏紧石头,游扶桑便会来到她身边;可自游扶桑离开朝胤,这琉璃石再也不会亮起了。宴安能怪谁?她只能怪她自己。视线移向枕边,有一朵被她偷偷藏起的山茶花,是游扶桑走后,宴安去蜃楼翻箱倒柜,才从缝隙里发现了这么一朵花。山茶花静静地躺在枕边,花瓣在夜色中依然鲜艳。然而,宴安看得清楚,花朵散发出的并非花香,而是一种幽暗的、几乎能够被看见的魔气,如同墨水一般,在空气中蔓延。窗外,破碎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落一地,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那光芒冰冷而疏离,似一片碎裂的镜面。仿若真的有一面镜子伫立于此。宴安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它,刹那间,又听见一个空灵的声音从中传来:“有心魔,便会入魔。”宴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是幻听吗?她的右手抱住左臂,护住那些伤痕,是防御的姿势;可眼睛却无法从那些如月的镜面上移开。“是……你在说话吗?”“有心魔,便会入魔。”这一次,宴安真真切切地听见,那镜子碎片,说了这么一句话。招阴幡醉里梦黄粱(八)◎你不爱她,你只是想要完满◎古寺山雾缭绕,香径寺的桃花才冒了新芽。禅院门前青苔覆石,檐下风铃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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