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越鸿才隶属三营,而三营营长,正是陈炳良。御下不严,自是营长之过。当初陈炳良被谢郁棠点中,可谓是又惊又喜。惊得是自己一介京郊巡城御史,虽然混得不算错,但那宁安公主是什么人,自己没做出什么成绩怎么就被看上了,难不成有诈?喜的是他竟能混进北伐队伍,还被任命为三营营长,地位仅次于将军谢郁棠和副将苏戮之下——这是什么?是泼天的富贵啊!他随便搞点情报都够吊着北戎了,想要多少钱还不是随他提。是以陈炳良从任职起便打定了主意,不挑事,不出头,主打一个低调混日子,闷声发大财。十分具有北戎细作,两姓家奴的自觉。可谁知这算盘还没打响,就撞上这刺儿头出来挑事。陈炳良之前还看那陈彪笑话,笑他手下那口吐芬芳的吴老狗。可他现在觉得自己才是个笑话,这越鸿才平日里看着不声不响,一来就给他搞个大的!连累他这个只想低调混日子的被推到风口浪尖。陈炳良到底是在京城混过的,察言观色溜须拍马的本事一绝,在谢郁棠问罪前已赔好笑脸,想好甩锅之法:“殿下,您千万别……“哪知谢郁棠压根没给他甩锅的机会,直接向那挑事的越鸿才走去。“你不服?”“老子当然不服。”越鸿才毫不畏惧,“你懂什么?上过战场吗?打仗不是过家家,那是一条条人命!别以为有几个钱就能骗人卖命,你们这些狗官我见得多了,不把人当人,就爱拿别人的命去填你的一己私欲!”全场寂静。越鸿才身后的兵吓得脸都白了,颤巍巍伸手拉他:“头,别说了……”“我偏要说!”越鸿才甩开那人,“现在说的好听,真到打仗你自己上吗?”话音未落,锵然一声,冷锋已悍然贴上他脖颈。谢郁棠手握剑柄,冷冷注视着面前人。越鸿才嗤笑,反倒伸长脖子:“老子就这一条烂命,要杀要剐随便你!”“跪下。”谢郁棠道,“战前弃甲,其罪当诛。”“少废话,要杀便、便——”越鸿才额间青筋暴起,汗如雨下,最后一字像是从丹田里硬挤出来的,再也说不下去。众人这才发现,原来谢郁棠不知何时将剑刃横悬,用剑面按在越鸿才肩头,剑身嗡鸣,发出细细颤音。谢郁棠竟传内力于剑,威压越鸿才屈膝。军中之人大多知晓越鸿才的本事,此人武艺出众,一身内家功力更是鲜有敌手,在战场上以一当十,若不是为人实在太过刚直,不懂向上讨好逢迎,哪里会只还是个小小的把总噗通一声,越鸿才重重跪地。不大的声音,却像是一面巨鼓敲在每一个人心脏上。连越鸿才自己亦不可置信。谢郁棠仅凭一剑之压,竟能让他跪地俯首,而他用尽全身功力,没能撑过三息。越鸿才双目通红,心中尽是骇然。这是那个传言中骄奢淫逸飞扬跋扈领军打仗也不忘把男宠带进帐中的宁安公主?“攻城之战,本将自会亲自上场,与众将士同生死,共进退。”越鸿才猛地抬眼,这才反应过来谢郁棠是在回答自己那句“真到打仗你自己上吗”的质问。她竟说,同生死,共进退。谢郁棠走到还浸在泥水里的铠甲前,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单脚踩住,脚尖一挑,铠甲划出一道弧线,直直落入篝火之中。“你!“越鸿才目眦欲裂。他当众挑衅,纵是该罚,也不该如此羞辱,铠甲被毁,比让他当众下跪更让他无地自容。越鸿才手脚并用爬起来,不管不顾就要冲入篝火之中。谢郁棠手腕一翻,剑柄拦在越鸿才面前。“明日破城后,本将会用敌将金甲为你重铸。”越鸿才一切动作戛然而止。他愣愣看着面前女子,火光映着她的眉眼,明明是极为明艳一张脸,不施脂粉地罩在冷硬头盔之下,有种震慑人心的威严。场中所有人皆无言语,沉默地注视着燃烧的篝火和篝火旁的二人。只有苏戮松了手中悬翦,呼出一口气,垂眼勾起唇角。将刻意挑衅化为赏赐承诺,寥寥数语间使自己稳居掌控者之位——他的主人不需要人护,她自己便是护佑他人的巨树与高墙。火焰瞬间吞没铠甲,甲胄上的陈年锈迹被火光映得如同血痕,斑驳的铜钉在烈焰中一颗颗脱落,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响。士兵们皆屏息凝神,沉默而安静的注视着这一幕,火光映照在他们脸上,仿佛点燃了心中热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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