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将上头红布一揭,“天作之合”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右下落款,是福王亲笔。傅滔勉强站直了,挑衅望向白雪亭:“吾父得知我将要迎娶白二娘子,高兴得差点儿跳起来,当即就为我题了天作之合四字,当作我与二娘子的新婚礼物。她堂姐,把人叫出来收礼!”说着,傅滔左脚一抬就要越过中庭。白雪亭广袖一扫,刹那间一道寒光闪过,利剑已出鞘,稳稳横在傅滔身前。傅滔讶道:“你敢和我动武?”她绷着脸,手腕一转,猛地劈向他身后那块牌匾——电光火石之间,那两个小厮甚至没反应过来,“天作之合”霎时裂成两半,“啪”的一声,狼狈摔在地上。傅滔大怒:“这是我父福王亲笔,你活腻了是不是!”白雪亭细剑直戳他眼睛,寒声道:“哪怕是圣人皇后亲笔,我也照砍不误!”“好,好!”傅滔狞笑三声,猛然撞上前,力道极其蛮横,死死扣住白雪亭手腕,生生从她手中夺下长剑,一把丢远了。这人横行霸道多年还没被打死,不仅是身世过硬缘故,他好武善斗,天生蛮力,若非练家子,在他手中绝讨不得好。一息之间,白雪亭被他反制,亏得傅滔尚有半分理智,没当场拿剑砍了她,只是一只手高高扬起,挟破风劲道要狠狠给她一耳光——若真落下来,恐怕半张脸都要被他打毁了。白雪亭咬紧牙关,心想哪怕今日被这混蛋扇掉八颗牙齿,也要回敬他点颜色看看。于是瞅准他下腹空门,正要伺机而动时,预料中的风声却没有拍到脸上。她仰头一看,傅滔扇她巴掌的那只手被一截银白护腕凌空拦住。顺着那截银护腕向上,是赤红的衣袖。来人不消说话,鸣凤袍、银鱼袋已足够彰示身份。杨谈冷着脸掀翻青筋暴起的傅滔,转身挡在白雪亭身前,俯首对狼狈不堪的淮安王道:“殿下无故打伤功勋重臣之女,哪怕你是皇室宗亲,也少不得要走一遭三法司公堂!”傅滔慢悠悠爬起来,眼神像回南天幽湿的青苔,穿过杨谈,黏腻地在白雪亭身上转了一圈,嘻嘻笑道:“哟?靠山来了?不是夫妻不和吗?怎的我一打你,小杨大人倒急了?”“靠山?”白雪亭嗤了一声,“殿下给我妹妹下聘时不见他来,我劈匾他也不在,偏现在我把人得罪完了他倒是过来了。怕是想追究我毁坏福王亲笔之罪,把我和殿下一道拎上公堂吧。”杨谈转过身去,冷眼看她,长眉蹙起,浑身消不下的戾气:“你平时在外惹祸,我忍了你多少回?今日要不是宫莲怕你冲动特地传信给我,你当我愿意来给你收拾烂摊子?白雪亭,你自己无法无天便罢了,眼下你再不情愿也是杨家少夫人,要再给我杨府添乱,不如你我尽早和……”“好啊,和离啊。”白雪亭立刻接过他话头,带着一股恶狠狠的决然,“你别又是嘴上说说,最好今夜就写了放妻书,你我各自别嫁另娶!否则我怕是要日夜磨刀,早晚将你削个百八十片!”他俩一唱一和,吵得面红耳赤。倒是让挑起火的傅滔看愣了,谁说话脑袋跟着谁走,都快被这俩人闹晕了。倒也不至于闹到见血吧……好歹也是帝后赐婚,傅滔多少得给他叔父叔母面子,出言劝和道:“哎,小杨大人,少夫人,差不多得了,和和美美和气生财阖家欢乐才是正理儿……”白雪亭剜了他一眼:“还不滚。你也想挨刀子吗?”傅滔当即闭嘴,想到白雪亭当年刺杀杨行嘉的悍勇——杨行嘉收拾他都轻轻松松,居然败在这女子手下!算了,泼妇一个,惹不起。更兼杨谈是杨氏宗支独子,国朝刑狱官他排第一,几个月前一句话就抓了郭十六吃牢饭。满朝上下惟一一个能和郭家分庭抗礼的人。而今宗室式微,郭杨当道,傅滔就算不怕他,却也不愿和他硬碰硬。于是灰溜溜领着人跑了。待外人尽数散去后,杨谈方松口气,低头瞥见白雪亭手腕上一道骇人的红痕。傅滔力道蛮横他是知道的,白雪亭肌骨纤弱,这一记再狠一些,怕是能拧断她腕骨。杨谈心尖发紧,不自觉上前:“阿翩……”“郎君!”还不等他碰到白雪亭,文霜便急急忙忙跑过来,低下头悄声道:“多谢郎……不是,姐夫搭救!”杨谈收回手背在身后,又退后半步隔开距离,“二娘子客气。真正救你的是你阿姐,不必谢我。”文霜挽上白雪亭手臂,被白雪亭轻轻拨开。她看了眼错愕的文霜,平声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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