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似是支着脑袋睡着了,手肘不自觉向前一推,整个人险些摔下床榻。青泥忙上前扶他,圣人却只笑笑,坐起来整理好滑下肩膀的袈裟:“梦见掉下悬崖了。”虽只是梦,却也不吉利。青泥垂眸道:“圣人万岁平安。”“自古哪得真万岁?秦皇汉武都求不得长生,何况我?”圣人摇摇头,亲自熄了炉中佛香,他目光清明,神色冷冽,何尝有一点沉迷佛道的昏聩?他负手问青泥:“你今年二十五了?”“十月满二十五。”青泥答道。圣人又笑:“那还小呢。记得你是金陵那几年才来朕身边伺候的。从前的事你都不晓得。”自然也不晓得他那句“掉下悬崖”是何意。青泥寡言,这么些年来圣人身边只一个他,羸弱得很,任由内廷权势被隋广福与碧梧拿捏,那张堆满公文的御书案搬去延嘉殿。但寡言有寡言的好处,他知道,就是因为自己活成半个哑巴,才在圣人身边留了下来。圣人立在窗前,山风盈袖。他缓缓道:“三十多年前的这一天,皇兄还在世时,我也曾在这座山上。听一群人讲经论道,针砭时弊。那真是繁星般的人物,个个英杰,乾德昭惠改制的雏形,就是这些人喝着茶聊着天定下的。”青泥明白,“繁星般的人物”,指的就是白江魏徐。但圣人告诉他,不止于此,“也许你很难相信,阿询也曾是那些人中的一个。”青泥愕然怔住。他呆滞着,听圣人娓娓道来:“朕今日痛斥雪亭,说阿询把她惯得不成样子,其实朕也纵着她,她实在是太像露华了。一样漂亮,一样烈性,南墙撞碎也不肯回头。露华,究竟是阿询最放不下的那个。”章和皇帝很难忘记乾德十九年的初秋。永安长公主江露华得胜还朝,被彼时还是太子的昭惠拉到大慈恩寺论道。那时乾德昭惠已经下定决心铺开新政,热血澎湃的年轻人们聚在后山席地而坐,谈笑间,说的都是翻天覆地的大事。章和才干不出众,性情也优柔寡断,只是很崇拜兄长,因而做了那场论道的陪客。白适安为文士魁首,魏渺、徐越明紧随其后。武有江露华、李枢。最格格不入的,大概是两个养在深闺的世家女郎——顾拂弦,郭询。昭惠笑问郭询,从小书读不了几行,净喜欢扮漂亮的阿询怎的也来了?莫非是追着咱们中的哪一位来的?郭询当年只十七八岁,自恃万种风情,貌美得独步天下,成日挂在嘴上的,便是要嫁一位最顶天立地的英雄。她不回话,只是霞光扑面,眼睛悄悄瞥向一个方向。她究竟在看谁,作为陪客的章和知道,席上所有人都知道。独刚回来的江露华懵懵懂懂,四处探头:“谁啊?到底谁啊?”白适安忍着笑,悄悄对她道:“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江露华读过书,知道此句暗喻群山阻隔,以至东南遥不可及。东南角坐着的,正是太师李溢独子,将要去东北戍边的李枢。世家贵公子从军的不多,至多也就是左右骁卫,如李枢这般远赴边疆的更少。江露华恍然大悟,立刻笑郭询:“原来你喜欢将军!”郭询被揭破心事,窘得不行,追着打她,怒道:我喜欢你个女将军!我看上你江露华了!你来不来郭家当女婿?江露华四处乱窜,躲在顾拂弦身后,郭询本不好意思打拂弦,但拳头挥都挥出去了,一时竟收不回来。好在昭惠眼疾手快,凌空截下,挡在顾拂弦身前,给郭询额头敲了一记。郭询捂着额头,气呼呼坐到章和旁边,大骂:“你哥心眼太黑了,偏心拂弦!我早晚要报复他!”章和有点怵她,唯唯诺诺给她斟了盏茶。一转眼半甲子,当年席上死的死、散的散,大慈恩寺仍然巍峨,山风依旧送来清香,只是故人不在,旧情难圆。圣人最后为自己斟一盏茶,看着茶水凉透,方长叹一声,对青泥道:“走吧,回宫。”-夜深,望春台幽静得只余风声。白雪亭恍恍惚惚,看见杨谈大步流星朝她走过来,微俯下身对她道:“你堂妹的事情也许有救,我方才去了端……”她耳边嗡嗡响,脑子累得转不动,不太想听任何人讲话,截断他话头道:“文霜的事已经解决了,圣人亲口给她和李同晖赐婚,她不用嫁傅滔,你我都不必操心了。至于旁的,我现在很累,不想听,你也早些安置吧。”她说完就走了,留下杨谈一个人站在中庭。他将剩下那些话咽回去,恢复寻常神色,嘱咐一旁的宫莲:“进去瞧瞧她,她脸色不大好,可能受了委屈。但也不要多和她说话,让她一个人静一静,过半个时辰送一盏甜酪,应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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