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不再停留,静静走入天牢,肩膀铐上枷锁,被狱卒狠狠推了一把,踉跄跌坐。郭子婧一生恪守礼节,娴雅端庄,惟有的两次狼狈,刚好都被沈谙看见。少卿眉目沉下,素来勾着笑的唇线此刻紧抿。他转过身,撑开伞,大步离开。-延嘉殿从未这样冷清过,红梅早凋,池水结冰,整座殿宇光秃秃的,透着行将就木的腐朽气。只有郭询,依然端坐凤位,金红披帛迤逦几里,波光粼粼。她淡然望着白雪亭逐渐接近的身影,没有仇怨,没有不甘,没有质问,仿佛背叛早在意料之中。干裂流血的唇微微勾起,郭询坦然道:“你竟还愿意见我。”白雪亭裹着厚厚的白狐裘,在她对面坐下来,并不接她的话,只自顾自道:“中书令郭迁斩立决,其子女赐死,旁支子弟十四岁以上者徒三千里,女眷没入掖庭为奴。”朝上所有郭系官吏一概免职,宁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秋山桂那座旧楼里的人都被放了出来,伍沧带着银竹归乡。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就是郭家的结局了。族人一个个被诛,郭询甚至懒得抬一下眼皮,“那我呢?”白雪亭轻声道:“免死罪,终身幽禁。”“呵。”郭询笑得轻蔑,“太子死了,郭家死光了,说什么免我死罪,不是逼我自己去死吗?”她语声嘲讽:“你什么时候也信圣人的鬼话了?”白雪亭眼帘低垂。郭询徐徐走近,涂着红蔻丹的指甲挑起她下巴,凤目微眯,细细审视她。“长得这样像露华,难怪你一而再再而三骗我,我都舍不得不信你。”郭询缓缓道,“我总是在想,万一呢?这么多年来,除了你爹娘和魏濯尘,我总该是对你最好的人吧?为什么你宁肯与圣人和杨家站在一起,也不肯帮我呢?杨行嘉和你有那么大的仇,你竟肯原谅他?”白雪亭别过头,冷冰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从前承蒙皇后娘娘照拂,雪亭无以为报。”“所以你就恩将仇报?”郭询蓦然提高声音,“果然是白江的种,好一个大义凛然!和那帮人一样,都是道貌岸然的货色!”她挥袖拂落案上花瓶,碎片溅了一地。郭询指着她厉声道:“当年李玄霄明知我心仪他,骗我私奔,设计害我兄长横死。你爹娘分明知道所有,却什么都没有告诉我!这就是圣名在外的白江,这就是世人眼里的英雄君子!”白雪亭被她灌了一脑袋前尘旧事,还没来得及反应,郭询美艳面容已然扭曲,凤目刺出凶戾诡异的光:“雪亭啊雪亭,你知道为什么你娘明明已经领兵平定叛乱,最后却还是忽然‘战死’了吗?”白雪亭猝然起身,死死盯着郭询。她恨恩师无辜横死,数年来为了圣人翻案的承诺出生入死。但她从没恨过爹娘的死。因为他们临走前说过,这世上有比爹娘性命更重要的事。战场刀剑无眼,白雪亭从来以为江露华的死是意外,是一个将军最终的归宿。可郭询恶劣地笑着,告诉她,其实不是的。“夺回长安那一战里,有人背后朝露华放了冷箭,你猜是谁?”白雪亭大步上前,死死揪住她衣领,悍然道:“是谁?!”郭询被她扼着脖颈,一边咳一边笑:“与虎谋皮的傻姑娘,不要以为没了郭家,你爹娘的理想就能实现了。前面多的是挡路的人。”话已至此,郭询不会告诉她真相了。白雪亭慢慢松开了手,冷然看着她。郭询跌坐地上,放声大笑,渐渐地,眼角洇出一滴老泪。昭惠死了,露华死了,魏濯尘死了,李玄霄也死了。现在终于轮到她。也许十七岁少女年华,她就不该到慈恩寺后山去,不该枕着江露华的肩膀陷入美梦,不该偷偷看李玄霄,更不该接过傅崖小心翼翼捧来的那盏茶。“阿翩!”她叫住白雪亭。恍惚是十八岁的露华回过头,漂亮,又锋利,美得像一把传世宝刀,伤人更伤己。郭询最后笑了一下:“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回头。”“向前走,逃出去。”不要被命运看见。不要被权力抓到。章和二十三年隆冬,郭皇后于延嘉殿自焚,尸骨无存。郭询不知道的是,神龙殿宫变那天,她其实没能杀死李玄霄。郭府的败落如同滚滚车轮,一夜间抄家灭族,销声匿迹。郭询死后第二日,杨谈应召入神龙殿,圣人已然脱下那半身袈裟,金冠束起散乱长发,殿内再不点檀香,地藏王菩萨画像也不见了,处处气象一新,仿佛那个昏聩的帝王从来没有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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