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四口各怀心思的用完晚饭,拉斐尔拿起外套就想出门,这地方他一刻都不想再呆下去。路德维希却在身后叫住他:“拉斐尔,可以请你去我房间一趟吗?”正在上楼的玛蒂尔达顿时停住脚步,她的双唇微颤了颤,神色莫名,但公爵似是对这一幕司空见惯了,他拉住玛蒂尔达的手臂,半强迫式地把她拽上楼。不等拉斐尔出声拒绝,路德维希苦恼地皱起眉毛,手指掀开额前的一缕黑发,哀声叹气:“我最近眼睛有点痛,想让你帮我滴一下眼药水,你不会拒绝我的,对吗?”他做这个动作时,那只义眼中似乎有道金光一闪而遁,但细看却依旧是死气沉沉的金属质感,一片冰冷。拉斐尔身体一顿,是的,唯有这个理由是他无论如何也拒绝不了的。局外人“东西就在老地方,你自己去拿。”吩咐完这句后,路德维希舒舒服服地把身体放倒在宽阔的床榻上,他看上去很困倦,一沾床就闭上双眼,发出平稳的呼吸声。他的房间意外的简朴,雪白的墙壁,简单的家具,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要不是墙上有张兄弟俩小时候的合照,估计让人以为这只是个能睡觉的客房。拉斐尔熟练地从柜子里找到医药箱,装好药水后,他沉默地走到床前。因为路德维希是平躺在床上的,所以拉斐尔只能单膝跪在床垫上,俯下身子给他滴眼药水,苍白的长发顿时在床铺上散落开来。这个距离,两个人的脸贴得很近,似乎连滚热的呼吸都是交织在一起的,拉斐尔看到路德维希睁开眼,那只暗金色的瞳孔机械地转动,瞳孔里映出自己的脸。奥丁的医疗水平很高,路德维希这只义眼并不是简单的装饰品,而是奥丁高等研究院多年的心血,义眼内部有复杂精密的程序,耦合他的大脑神经枢纽,能让他和正常人一样“看”,甚至“看”得更清楚。这只眼球表面流动着暗金色光芒,美得像罕见的金色宝石,但却感受不到任何人类的气息,仿佛是某种妖邪至极的圣遗物,让人联想到各种恶魔附身的传说,触目惊心。拉斐尔喉结耸动,终于开口询问道:“眼睛最近怎么样?很痛吗?”“最近每到晚上都会很不舒服,我不得不把义眼取下来,因为经常熬夜,应该也有点炎症。不过你不用担心,没什么大问题。”他伸出手指缠绕住垂在自己脸上的一缕白发,说话的语气非常温和,是那种很靠谱的兄长的口吻,嘴角的笑容体贴致死。拉斐尔垂下眼帘,只好道:“工作别太辛苦。”路德维希点头含笑:“都听你的。”每当直视这只眼睛,拉斐尔总是下意识地避开,长久压抑于胸腔里的愧疚,几乎要吞没他。路德维希的右眼不是生来就残疾的,而是十二岁那年为了保护拉斐尔,被绑匪失手刺瞎的。拉斐尔刚来到这个家时还是个睡在襁褓里的小婴儿,公爵完全把他当亲儿子养,作为哥哥的路德维希也很宠爱这个弟弟,家里的仆人没一个敢怠慢他的,唯有母亲玛蒂尔达总是对他很冷淡。但拉斐尔似乎生来就是个多愁善感的孩子,性格比同龄孩子更敏感纤细,虽然生活在锦衣玉食的公爵府,但他敏感地觉察到自己和家人之间存在看不见的隔阂,于是从小就发挥出自己善于伪装和卖乖的秉性,小心翼翼地经营和父兄的关系。他伪装的成效显著,因为他表现出一副乖巧惹人怜的模样,哥哥和父亲都十分疼爱他,但冷若冰霜的玛蒂尔达压根不吃他这套,可他偏又最想得到玛蒂尔达的母爱。玛蒂尔达只一个冷淡的眼神就能让他如同轰雷掣顶一般,面对面时还能用出神入化的演技蒙混过去,但晚上躺在床上时却在内心焦虑地反省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又是哪里惹得妈妈不快……恨不得世界上有时光机能让他穿回过去,把不完美的表现都一一修正。他精疲力尽地讨家人们的欢心,直到意识到自己在这个家只是个局外人。“夫人好像对拉斐尔少爷很冷淡,是因为他的发色和瞳色和普通孩子不一样吗?可这是先天性的基因疾病,也不能怪孩子啊。”“嘘,我跟你说,拉斐尔少爷根本就不是夫人的孩子。”“啊?那小少爷是谁的孩子?”“谁知道,估计是公爵和外面的贱女人生的吧,这种事在他们这种家族也不少见吧,不喜欢私生子很正常吧。只是没想到连夫人这样骄傲的女人,都要忍受私生子的存在,为人妻子可真难。”偷听到家里佣人的谈话,刚放学回家的拉斐尔顿时在玄关处站住。在这之前,他是不知道自己不是母亲的亲儿子的,以为玛蒂尔达的冷淡只是因为他怪异的发色和瞳孔,压根没往不是亲生的这方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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