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梦舟站着静等了一会,可阮黎还是翻来覆去的这几句,“知错了”、“礼物”……没个新鲜词。她就挣开这人的手,把自己的衣袖夺回来,连句再见也不肯说,转身走了。走到小杨的房间,把人叫出来,说:“给阮黎买一张机票,最好是今天的,雨停了就送她走。要是没有今天的票,就给我找一间屋子睡觉,有别人也行。”“再回我原来的屋子里,把手机电脑拿过来。”说完,她没进屋,下楼去了厨房,拖了一把三个腿的小矮凳坐着,看厨师搅冰淇淋。厨房是开放式的,没有门,大敞四开,房檐外头就是雨线,细密地往下落,摔在地上,又碎成更小的水珠,浇上她的脚。徐梦舟也不躲,反倒把腿更伸出去一些。“你是从小学的做饭吗?”她开始和学徒聊天。“是的,老板。”学徒有点受宠若惊,回答得很仔细,“我几岁的时候就在家里做饭了,是自己喜欢,后来专门去学的。我擅长中西式的甜点小吃,还有粤菜。”“讲两个有意思的事来听。”徐梦舟说。学徒想了想,开始说她马虎烧锅的事,大厨在一旁搅着奶油,使了个眼色,把另一个徒弟也指使过去,陪着老板说话。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相声似的,很快热闹起来。徐梦舟手边是一碟子小番茄,圆滚滚的,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吃,耳朵也不像是在听。吵闹一点,她想要更吵闹一点的环境,更响亮的声音,最好是能盖过心里的嘈杂。“你去问旅店有没有音响和麦克,我想唱歌。”一个学徒跑出去借了,半晌后抱着一堆东西跑回来。一个小音箱,三个麦克风,在厨房里插上电。学徒把音响和麦克都递过去,徐梦舟却不接,“你们两个唱,我听着就行。”其中一个人拿着麦克,踟蹰着,挺不好意思地笑,“老板……我唱歌跑调,可难听了。”“没事。”但她还是瞧着为难,旁边另一位学徒戳了戳她,让她安心,做口型:你小点声唱。这位学徒是会唱歌的,嗓子意外得好,几乎像专业的。另一位的确是跑调,唱得很小心,很小声。两道人声合在一起,一个柔滑流畅,一个像擦碗的海绵,湿而粗糙。错调的,走样的旋律,是和谐中的不和谐。白雪里的一泼黑火。就像她的情感人生,从舒适的正确的道路上走偏了。突兀错乱的曲调。唱歌的声音吸引了其她人来看,有探头的,徐梦舟就招手,让人过来,把麦克风递过去。来得人愈发多起来,有跳舞的,有拿着喇叭唱的,奇异的充满磁性的声音,像纸片上抖动的沙粒,也有直接纯人声应和。徐梦舟吃着冰淇淋,挖了好大一勺。她坐在热闹里,小杨走过来,将手机递给她。徐梦舟从来没觉得这样孤独过。阮黎还是走了。她坐在厨房边缘,看着这人撑伞离开,只回头望了一眼。还下着雨,阮黎穿着来时的那件衣服,像一只无根的、漂浮的鬼魂,在模糊的雨幕里远去了。徐梦舟闭上眼,她低头,挖了一勺冰淇淋。真冷。她的拍摄进度无惊无险地增加,只是徐梦舟时常发着呆,动不动就要愣一会神。她甚至自己都不清楚,被人叫了好几声才反应过来,还要问对方什么事。患了阿兹海默似的。半个月后,剧组离开这里,去一处瀑布。大的瀑布都是景点,尽管不是假期,淡季,旅客还是很多。小杨和园区商量好租一天的地,又请了许多保安来维持秩序。但早早就买好票的游客还是有一些,也不能让人家退票,还有大老远专门来旅游的,这是没办法,只能补点礼过去,权当赔偿,尽量说和。要在一旁看,也让看了。一出打戏,两个人在瀑布前方飞来飞去,踩在绸布上,踩在伞面上,将扇子在手心转出花来,一会儿从头顶抛过去,一会从腿下绕个弯,仿佛拽了根绳,怎么扔都能回到手里。演员练了大半年特意学的苦功夫,连路人也看呆了,纷纷拿起手机录像。到了发盒饭的时候,小杨细心,让厨师多做了好些,给在场游客们也发了一份。这些人自发地替剧组做了次宣传。因为徐梦舟不喜欢泄露剧情,也不爱叫记者来拍,剧组立项这么久,只把定妆照放了出去,其余都是秘密。再来两个新闻,还都是负面的,一会主演出事,一会导演出事,都不是什么好印象。可她现在也懒得管,随便叫游客就把视频放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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