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对林员外没甚印象,便说是前些日子卢樟未婚妻之死一案中的凶手林五郎的父亲,林五郎是庶出,案子递走后,没多久就被人拘走了。县令当时未说什么,一转头就眼巴巴给林员外去了端午节看龙舟的帖子,一方父母官和一方地主豪绅,相互之间总有牵扯,林员外一贯出了名的好脾气,便说着一定到。赛龙舟结束,县衙里倒是备好了酒席。林员外止了步:“大人太客气了,我听说近日县里新开了家食肆,味道不错,家中小儿不懂事,吵闹着要去吃,我可是早早就应了,这次就不叨扰大人了。”县令好一方父母官,却是满脸谄媚:“酒席都备好了,不算叨扰,正想同员外郎一醉方休呢。”“大人盛情,下次我来做东,请大人一尝好酒。”话到了这个份上,县令只得应了,看着林员外走远,脸上谄媚一扫而光,袖子狠狠一甩:“什么东西。”食肆迎来个大人物,卢樟早早跑去后厨通风报信。叶昀手下动作一顿:“林员外?”“是啊,带着他家两个小子。”叶昀想想,只同卢樟道了四个字:“见机行事。”原以为林员外是因为叶昀多管闲事,害得林家五郎身陷囹圄,此番前来算账。可叶昀等了又等,愣是没等来对方动作,只是那林员外在离开前,让人打包了十来个粽子。“叶老板好胆识也好手艺,这粽子十分不错,我便多买些带回家给家眷尝尝。”他说话温和,面上笑得斯文儒雅。叶昀被这林员外的态度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脑子里却始终绷着弦,那是一种动物般对危险的直觉。林员外踏出食肆大门,被一只手拦住,那手中拿着一幅画。苏溪亭笑得格外纯良:“我瞧阁下气度不凡,实在技痒,便为阁下作画一张,算不得精致,但也望阁下不要嫌弃。”林员外这些年被奉承得多了,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招手让下人接过画,展开一看,寥寥几笔,神色尽显,技艺的确不凡。正要顺手让下人掏银子,却见苏溪亭一摆手。“好画相赠,亦是缘分,在下分文不收。”林员外一笑,居然朝苏溪亭拱起了手:“那就,多谢先生赠画。”说罢,让人把画收下,带着人浩浩荡荡地离开。苏溪亭站在原地目送,面上的笑浅了几分,街边夜市灯火通明,树影摇晃,在他脸上落下几分诡谲的阴影。叶昀立在门边,只听苏溪亭突然道:“阎王叫人三更死,未有人能到五更。”“你说什么?”叶昀皱眉。苏溪亭转身,手拨弄着叶昀送的长命缕:“这林员外印堂发黑,我瞧着,恐有血光之灾。”说得神神叨叨,叶昀闻言,朝他看了好几眼:“你说话当心点,被人听见,让你好一顿吃亏。”苏溪亭耸肩,一派无辜:“家宅不宁,你当他有什么好日子过。”天有二鼓,满天星斗,并无月色。浓云慢慢铺卷开来,深夜里猛然一阵风吹来,惊得守夜的下人一个激灵,分明是夏夜暖风,却生生让他打了个寒噤。风里似乎带着声音。幽幽的,纤细的。像是女人笑。风吹动着满园的花草树木,叶片瑟瑟,发出“沙沙”声,那女人笑声一阵一阵,像把钩子,勾起了那人全身的恐惧。他哆嗦着抬脚,捏紧了手里的灯笼,一步步往东厢去,那声音似乎就是从东厢乔姨娘房中传出来的。那下人站在廊下,离得近了,女人笑声越发清晰。“咯咯”一串,如夜里银铃。都说乔姨娘的声音好听,笑起来的时候像树上黄鹂,可这夜里听着,全是阴森。那下人不敢多待,拔腿转身就跑,直直跑向管家房里。管家是林五郎出事后新遣的,每日里皮都绷得很紧,生怕哪里出了篓子,夜里也睡不安生。听见有人叫他,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谁啊?”“林管家,小的福顺,小的听见……听见点儿怪声。”福顺的声音抖成一片。林管家披衣起身,开了门,看见福顺面白如纸,沉声问道:“什么声音?”福顺指了指东厢:“乔姨娘,乔姨娘房里有女鬼,女鬼在笑。”这年头,最忌鬼神,林管家神色一肃,一边穿衣服一边往外走:“什么女鬼,你小子不要在这里装神弄鬼,当心缝了你的嘴。”“小的没混说,小的,小的是循声而去的,真是,真是从乔姨娘房中传出来的。”“乔姨娘房中。”林管家突然停住,转身看向福顺,“老爷今晚,是不是歇在乔姨娘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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