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着急说话便越容易结巴,越结巴珀珥便越紧张,他知道这群那尔迦人已经该离开了,而他也应该承认下“小偷”的身份,不管被骂还是被打,他怎么样都可以的,撒谎本来就是他的错……可他急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无数次被贬低的阴影变成如影随形的缺陷笼罩在珀珥的头顶,他天生有缺,什么都做不好,就像是拍卖行老板说得那样,他是个没人要的瑕疵品……连话也说不清。在那股情绪几乎吞没珀珥的瞬间,纯白色的洞窟中传来了一声很淡很淡的轻叹。无形的银白色精神力灌入了小虫母瘦削的身体,为他撑住了最后一丝力气,也让珀珥终于连贯地,说出了他想要说出来的话——“我、我不是你们要、要找的人。”虽然结巴,但温柔却坚定,伴随着他惶急下无声溢出的泪。眼泪的温度很烫,周围也很安静。但珀珥的声音却很认真,他终于大胆又坚定地拥有了表达自己的权利,即便这可能是一场不被原谅的坦白。他说自己不是那尔迦人的妈妈。他说了自己的心思与贪婪,剖开了丑陋的一面,说自己是小偷,强占了那个本就不属于他的身份……在这片古怪的寂静中,珀珥说:“对不起,我只、只是个人造人,是不好的瑕、瑕疵品。”——一个被退货了七次的瑕疵品。所以没有人真的爱他也没关系,因为他天生有缺,不配被爱。万千宠爱珀珥从不觉得自己有多特殊。虽然他确实有一点点奇怪的小能力,虽然他能安抚发狂的野兽,虽然他和那尔迦人达成了他们所说的“安抚”和“精神力链接”,但珀珥依旧不觉得自己就是他们找的“妈妈”。这些奇怪的小能力在珀珥还身处拍卖行的时候,就展露过些微——他曾安抚过因防备心而攻击性高涨的流浪狗,曾借此躲开了拍卖行后巷里想要欺负他的黑市混混,也曾避开了一个让他觉得很害怕的贵族买家,但这又有什么用呢?他的流浪狗离开后再没有回来,黑市的混混隔天还是抢走了他的食物,那个贵族买家把他退回到拍卖行,让他迎来了老板准备销毁他的决定。如果他真的是他们的“妈妈”,那他又为什么会诞生在拍卖行的液基活体生物培养罐中呢?珀珥清晰地记得,他在培养罐中睁开眼的第一瞬间,看到的不是蓝天草地,而是一群戴着口罩、穿着白大褂、手里不停在记录着什么的人。那些人的视线很奇怪,在短暂的惊艳后变得冰冷而漠然,那不是在看一个生命,而是在看一个物品——或许是水杯、一本书、一根笔。即便再懵懂,珀珥也很清楚,在那些人眼里他不是人,甚至算不上是生命造物。他只是一个商品。……被菌丝铺满的洞窟此刻古怪极了,看不见外界的小人造人安安静静站在原地,在解释完这一切后,他便闭着嘴巴、垂着眼睫,似乎在等待着来自那尔迦人的唾骂与审判。他真的很瘦。拍卖行统一下发的白袍仅有膝盖那么长,单薄而宽松,用料极差,能看到被勾起边的丝线。领口有些简单的设计,但在这些天的赶路中早已经歪斜破烂,甚至衣摆沾染着已经干透了的血污,露出了一双细瘦的小腿,颇有种少年感的单薄。他光着脚,在等候的途中有些不安地蜷缩着脚趾,却丝毫不知道那些看着他的目光到底带有多么滚烫的温度。即便他天生有缺,可在那尔迦人眼中,他处处都好、处处都闪着光。一向不善言辞的厄加着急了。那张苍白俊美的脸庞上隐隐冒出细汗,他甚至顾不上起身,干脆就着半跪的姿态完全地放下另一条腿,膝行到珀珥面前,在小虫母还低沉愣神的瞬间一把抱住了对方。这一刻,尊严、礼仪、面子哪里有妈妈重要?!那条粗壮的哑光黑色尾勾自后方探出,光滑冰冷的鳞甲蹭过珀珥宽松的衣物下摆,几乎与肌肤紧贴,一圈又一圈缠绕着,生怕对方逃走。跪在地上,整个脑袋埋在珀珥小腹上的黑发青年环抱着对方的腰,他不会奥洛维金那样的甜言蜜语,也不像赫伊有理有据,甚至没有夏盖那样大胆放肆。他只知道闷闷重复一句话——“珍珠就是妈妈。”“妈妈……也只能是珍珠。”“没有认错。”“是我们……没有早早找到妈妈。”每一句话都非常沙哑,生涩得像是初学人言的孩童,却又带种古怪的韵调。依旧俯身在后侧的蝎组成员默不作声,但他们都知道——这些话里的字眼,大概是首席几个月说话的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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