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姐要夸她,该不会是——楚服急忙把自己的簪子拔下来,就要往脸上划:“奴婢知罪,这就把脸划烂,还望小姐不要责罚。”“哎!”阿娇没想到竟然还有人夸不得漂亮,急忙伸手拦了下来,“你要是不喜欢我夸你漂亮,我下次不夸就是了,可别破了相啊。我还要看呢。”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阿娇有点郁闷的想,外面的人确实和她想的不太一样,简直是闻所未闻。原来不是讨厌她。楚服走了神,手上劣质的簪子松开,掉到地上摔成了两半。她被爹妈贱卖,颠沛流离,四处辗转,靠的是看眼色行事,知道把自己的身份踩的足够低了,才好苟活下去。离家多年,几乎已经要忘了人心也是肉长的,只是一味地往自己心上扎眼儿,靠密密麻麻的心眼看人。楚服头一次知道“心眼儿看人”也会看走眼,居然觉得胸口酸酸胀胀的,险些在小姐面前哭出来:“谢小姐。”这句话的鼻音有点重,她把头埋低,想把着丢人的泪水自己吞了。阿娇伸出手挑起楚服的下巴,让她和自己对视,学着传奇话本,有模有样地说道:“你没比我大几岁,阿娘既然买你回来,一定是和我作陪的,并不是为了让你服侍我。不必这样担惊受怕,畏手畏脚,我们就当是外面寻常百姓家的姐妹就是了。”她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在这勾心斗角的侯府待的久了,无比向往府外的自由日子,也想有个知心姐妹。“好。”楚服看着她天真的笑靥,心里忽而泛起无限酸楚和宠爱。楚服大概真的会一点巫术,小时候总是用一点小术法哄她开心。阿娇只记得,每次她在小院那棵大树下吹埙,小院里都会起风。落花纷似坠楼人。花携露湿了她的鬓角,楚服就在那片花雨里,独立,合眼吹着一首不知名的曲子,仿佛是从那本摔落在书桌前的的楚辞里,跌下来的人。馀花落处,满地和烟雨。阿娇晃着楚服的袖子:“我也想学。”楚服看着阿娇晶亮的眼睛,一时间不知所措。“这是巫族用来招引鸟儿的乐器,有时候也用来互相联络,不是好玩的。”“我要嘛,我就玩一会儿。”阿娇软声求道。她毕竟是买来给未来的小皇后解闷的,这会儿阿娇反倒窝在她的怀里撒娇。楚服心神纷扰,乱了阵脚。阿娇察言观色,拱到她怀里撒娇道:“能不能学嘛,能不能学嘛。”见楚服愣神,她可怜兮兮地问道:“是我肉体凡胎,学不得吗?”好半天,楚服才缓过神来,有板有眼地回答:“小姐学琴棋书画,不该沾这粗鄙的东西。这埙不过是我们打猎时候用的东西,登不得大雅之堂。”“你不是来陪我玩的吗,这么古板做什么。”阿娇嘟起嘴,显露出一点大小姐的跋扈来,“我就要。”说完,抬手竟然直接把那埙抢了过来,一闪身就跑到了屋檐下,把埙抱在怀里不肯撒手。阿娇转过身来,朝她吐舌头:“借我玩一会儿嘛,楚服是小气鬼。”说完,学着她的样子仰起头吹奏起来。房檐间漏下来细细密密的光,落在阿娇的脸上。她笨拙的一个一个音阶摸索,吹出不成曲调的声响。乐声飘忽不定,像是没有落脚处的鸟儿,在树叶花丛中欢快的蹦哒,留下一串小小的脚印。曾有人说楚服,小姑娘不该学这样飘忽不定的乐器,本是浮萍,再这样飘飘悠悠地不落在实处,不利于神魂的安稳。她当时不以为意,看着阿娇吹奏又无端觉得有道理。如果能一直这么无忧无虑下去就好了,可人生无常,怎么可能顺遂她的心思。那一刻,楚服好像得了失心疯。这样无忧无虑的女孩,日后如果进了宫,又要如何自处呢?她知道自己只是一个低贱的奴婢,又何必分心来担心王公贵族们的生活。可她忽然有了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她想把这养尊处优的小姐保护起来,无论用什么方法,不要让她被困在宫墙中,不声不响的死去。要灿烂、快乐,生生不息。这样强烈的夙愿像是狠狠刺入她的心底,像是要为了这句话而奋斗终生。楚服当年的担心大抵是正确的,但后面新鲜劲儿过了,阿娇就对这黑乎乎、一吹一嘴灰的乐器失去了兴趣,扔在书房的一角落灰。后来阿娇把它带到了宫里,也很少吹奏,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她其实没有学成一个曲子,没有人指点根本不会吹出完整的曲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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