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太后也笑了:“这一年多可真让哀家头疼得很,赶明儿你替哀家挑个年轻又听话的来伺候。”翠云福身,喜气洋洋应道:“是。”-此时的大理寺,值守夜班的陆居澜在整理贪墨案相关的所有卷宗。跨时一年多的案子,清洗了百来号人,至此终于告一段落。他拿起最后一份卷宗,目光沉沉地看着卷宗上的两个字。衡曲。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曾经和无晦的一段对话。那时他们还在书院读书,有一年冬寒,灾民涌入晋州,无晦提及了衡曲灾荒,说赈灾款迟迟未到,衡曲枉死数千人。左相黄晟与被贬作衡曲郡守的顾若川曾有旧怨,着人昧下了这笔赈灾款。是杨士武贪墨案牵扯出了这桩鲜血淋漓的旧案。清算罪犯,沉冤昭雪。可又有谁是真正在意那数千亡灵?陆居澜轻轻叹了口气,将最后一卷垒到架子上放好。抬眼看向窗外,黑沉沉的夜里,雪越下越大了,屋檐上、树枝上、街道上,到处铺了厚厚一层白被。一粒雪花,片刻消融,无数雪花,酿造寒冬。到来年春天,雪会化吗?76◎最后的平静◎明日除夕,县衙里大部分人今天都放假了,只留了几个人值守。刘大柱收拾东西回家前,特意来找了慕怀清一趟。“县尊?”他摸到慕怀清的案桌旁,像一只踮脚的猫,鬼鬼祟祟。“什么事?”慕怀清从公文里抬起头,斜睨他一眼。刘大柱打探道:“你今年还在县衙里孤零零过年啊?”慕怀清好笑道:“什么叫孤零零?刘大柱,你今天说话怎么拐弯抹角的?”刘大柱疑惑道:“什么弯什么角?我没有弯的角。我就是想问问,县尊今年要不要来我们家吃年夜饭?”慕怀清直截了当拒绝道:“我就不去了,免得你们不自在。况且我顶着个官名,怎好随处赴宴?”刘大柱道:“这哪能叫赴宴呢?就是吃个家常饭而已。县尊你大过年的在县衙多冷清啊。”慕怀清道:“宋主簿不也一样在衙门,还有几个人值守呢。”刘大柱嘀咕道:“请了县尊,肯定也要请宋主簿啊,我问过他了,他说你不去,他也不敢去。宋主簿一把年纪没娶亲孤零零的,县尊也要学啊?”慕怀清笑道:“你嘀嘀咕咕话还挺多,晓得要请宋主簿。不过宋主簿就大我两岁,哪里一把年纪,简直胡说。”“那县尊到底来不来?”“有这份心就够了,你自己回家过个好年吧,不必念着我。”刘大柱失落地叹了口气:“好吧。”-春生书肆一直开到除夕前一天才准备关门。苏鸣夏收了账簿,对店里的几名刻工道:“各位别急着走,先来我这里领吉利钱。”刻工们喜笑颜开,嘴里说着贺岁啊万吉啊之类的喜庆话,领了红封包着的铜钱后各自回家了。何文远也坐在书肆里。自从县学休假后,他就直接来了书肆帮忙,抄书之余,也看些书。他抄好最后一句话,吹干墨迹合上,将今日誊抄的所有抄本一起拿给苏鸣夏。苏鸣夏收起抄本,同样给了他一份吉利钱。“新岁安康。”苏鸣夏说。红封包着的铜钱躺在何文远掌心,数量比其他刻工的多出一倍,上面似乎还留着女子的体温。“苏娘子也是,新岁安康。”他默默收下这份好意,紧紧握着吉利钱走了,寒风中,背影说不出的孤独与萧瑟。苏鸣夏凝望片刻后收回目光,发现刘嫂背着孩子,杵着一根扫帚,也看着何文远离开的方向。“刘嫂会恨他吗?”苏鸣夏问道。刘嫂闻言只是叹气:“刚开始是恨的,毕竟他骨子里流着何家的血。可说到底,他也不过是另一个可怜人。我哪里还有什么理由恨他呢?何先平死了,过去的事就这样过去算了。我想开了,明年也要改嫁了。”苏鸣夏愣了一下,说道:“怎么这么突然,是哪户人家?”刘嫂托了托背上用绑带背着的熟睡的孩子,说道:“城东的老胡家,他也是死了婆娘,家里留一双儿女没人照顾。他人还本分的,又像头牛一样能干,我就去跟他搭伙过日子了。”“搭伙过日子……”苏鸣夏沉默了一下,问道:“刘嫂对他没有感情吗?”刘嫂像是听到孩子嘴里说出的那样天真的话,笑道:“嗬呦,哪来的感情啊,能找到一个搭伙过得下去的我就烧香拜佛了。”搭伙过日子,天底下大部分人似乎都是这样的,尤其是对于这些连生存都很艰难的人来说。哪有什么感情?何其幸运才有资格说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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