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阴谋也好,诡计也罢,只要他还顾念他那圣明天子的名声,她就有一丝喘息的余地。
&esp;&esp;她维持每日正常的贵妇人生活。晨起梳妆打扮,请安问询,帮大夫人打理家事,训斥下人,午后读几页诗书,练上两卷飞白,或做一做刺绣。
&esp;&esp;但凡外出,无非去她从前上香的寺庙。
&esp;&esp;那寺本名迦蓝,在山麓之间,是先帝为了早逝的生母祈福而建。
&esp;&esp;也是她第一次遇见他的地方。
&esp;&esp;出嫁前的几日,道柔曾成宿的做噩梦,梦见她在这里被他强迫,徐府李府的人闯进来,大骂她不守贞洁妇道,她惊惧地回头张望,身旁的人却倏然消失不见。唯有空泛而绝望的梵钟声回响在这座深藏不露的古刹里。
&esp;&esp;道柔如今恢复精神,强制自己回到此地,故意让马车沿着当日的路线下山。
&esp;&esp;不仅要故地重游,还要仔细地瞧,这里的一砖一瓦、一木一石,低头扫地的僧人,抬头修行的罗汉。
&esp;&esp;她隔着摇晃的轿帘窥觑他们,在晦暗多云的天色下,或明或暗的神色。
&esp;&esp;当日的事,做的这样滴水不漏,这些人里必定有皇帝的眼线爪牙。
&esp;&esp;道柔的车进门的时候,徐府里静穆得像一座坟茕。
&esp;&esp;大夫人坐在正堂上,不知在想什么,道柔冲她请安,她出神片刻,才道:好孩儿,回房歇息去吧。
&esp;&esp;案上放着一纸书信,道柔遥遥看着,却不真切。
&esp;&esp;道柔心里一沉,走到廊下,却没回房,一转去了徐照的同母妹妹徐静仪房前。
&esp;&esp;徐静仪同她闺中相识,自她嫁来,夫君神神叨叨,大夫人又喜静,无聊时也只能找静仪谈天说地。有时从静仪这里打听府中的人事、大夫人的喜好,静仪一向知无不言。
&esp;&esp;徐静仪开门的时候眼圈肿肿的,见到道柔,连忙擦了擦脸。她生的天真烂漫,一双圆圆眼睛,好似只受惊的小白兔,
&esp;&esp;道柔见了,觉得满心的可怜,携着她的手问:“出什么事了?”她忧心忡忡,“我看大夫人有心事,难道是你哥哥在外头……”
&esp;&esp;徐静仪心思浅,听见她的担心,连忙摇头:“哥哥倒没有音信来。是爹爹来了信,原先与家里很好的那个兰陵的王家,不知道嫂嫂听过没有。”
&esp;&esp;道柔眸子一闪,点头道:“我生辰时,王家特地派人送过一对漆绘双鸳香盒,嵌西域玛瑙珠子,被我父亲婉拒。听说是兰陵的巨富人家。”
&esp;&esp;徐静仪面如白纸:“王家和我家从前要好,爹爹在兰陵做官的时候,就认识他们家。我和他们家小辈儿一起玩闹,也算青梅竹马。没想到近日那几起贪墨的案子,居然牵连他们,查出许多见不得光的账目来。据说判了要送到京城满门处斩。”
&esp;&esp;静仪手里绞着帕子,心绪不宁,她担心的样子,倒是颇有些像徐照,脸色阴阴沉沉,幸得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倒不显得吓人,只觉得她面上甚是凄惶。
&esp;&esp;她似是被那满门处斩的判决吓坏,许久喘过气来,才又道:
&esp;&esp;“王家真是够可怜了。可是,御史台竟还有人举报,说爹爹与王家从前交好,王家在当地横行霸道,便是借了爹爹的权势。”她说到这里,有些气急,“这全是胡说八道!爹爹素来是个谨慎人,我们家知交故旧多了,也没有个个都徇私枉法之理。”
&esp;&esp;她气得涨红了脸:“嫂嫂,你说这些御史台的人无事生非,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胆子。”一转眼光,却看见道柔坐在旁边,听得出神,竟不知在想什么。
&esp;&esp;“嫂嫂?”
&esp;&esp;道柔回过神来,冲她点点头:“御史台一向是这样,当年爹爹也是三日一小劾,五日一大劾。有时候捕风捉影,也是有的。”
&esp;&esp;静仪“哼”了一声:“我看呐,他们就是想借弹劾爹爹,博取名声。陛下不是傻子,不会叫他们轻易蒙蔽了去。”
&esp;&esp;道柔面色微愠,语中不免带了三分讥刺:“是么?我还以为,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esp;&esp;静仪不知道她这话从何说起,看见道柔胸口起起伏伏,似乎含着怒气,一时呆住。当日她这嫂嫂入宫,皇帝还亲自问候,赐酒一杯。转日她哥哥外放去赈灾,虽说家里极舍不得,但明眼人都知道,这种外补的差事来了,做得好转日必然要高升,这在京城里都是争光添彩的事情。
&esp;&esp;“嫂嫂这话,是在说谁?”静仪懵懂问道。
&esp;&esp;道柔扯了扯嘴角:“嫂嫂在说那些捕风捉影之人,你别多心。”
&esp;&esp;回到房里,才发觉手里帕子,攥得紧了,已被掌心揉成湿漉的一团。
&esp;&esp;不仅要她提心吊胆,就连她所栖居的这个家,他也要叫它风雨飘摇。道柔气得掷下手绢,重重地锤了一下面前的紫檀茶案。
&esp;&esp;她的手掌娇弱,面前沉重的木案纹丝不动,反添了掌边几道红痕。
&esp;&esp;恰如他倾覆而下、残忍无情,难以撼动、无法反抗的权势。
&esp;&esp;外头积攒多时的阴云,&esp;终于山雨欲来,蓄势待发。
&esp;&esp;雷声由远而近,自隐幽的密云深处,轰隆隆地传来。
&esp;&esp;她要想办法,再次面圣。chapter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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