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从辜正在检查执法记录仪的电量,听他这么一说,指尖在开机键停顿半秒,轻描淡写道:“也没多久,一年半,或者两年吧。”柏油路面被暖阳照得晃眼,一直到建筑废墟出现在眼前,二人都没再出言。路从辜突然开口,喉音更哑了:“前面左转,停下吧。”“荣发烟酒”,这是附近唯一一家正在营业的小店,其余的不是正在休息就是已经倒闭了。烟酒店的玻璃柜台落满浮尘,穿玫红针织衫的女老板正用扫帚清扫着柜台,是很典型的望海卫盘头大姨。大姨戴一副老花镜,盘得油光水滑的发髻纹丝不动,上面撒着小金点,整个人活像尊泥塑的妈祖像——望海人民虽然也供妈祖,但很少有人信,或许是望海人本身就足够神神叨叨的缘故。一见这群不速之客,大姨声音高了八度:“怎么又是条子,我还做不做生意了?”走在前面的民警刚要摸证件,肖恩已经把半个身子探进柜台:“姐姐,您这金鱼养得真俊,凤尾龙睛吧?”余光瞥见大姨嘴角不自觉扬起笑容,他把手搭在玻璃缸上,惊得红白花色的金鱼甩着尾巴钻入缸底:“我爸上月买的鎏金全养死了,您给指点指点?”“嗐,介有嘛,水温得恒着二十六度,换水得困三天。”大姨被哄得喜不自胜。“姨,跟您老打听点消息。”肖恩一向嘴甜,把任倩和车辆的照片拍在烟酒店玻璃柜台上,“见过这姑娘和这辆车吗?”大姨从老花镜上沿斜睨过来,金耳环晃晃悠悠的,在阴影里闪着光:“哟,介似个嘛案子?情杀?仇杀?”肖恩忍俊不禁:“您当是《都市报道六十分》呢?就问问见没见过。”“监控自己拷,密码四个6四个8。”大姨涂着红指甲油的手指往门外的摄像头上一指,“上个月扫黄的也是你们的人吧?小bk的,拷完监控顺走我一包玉溪。”得到了准许,路从辜按开监控主机,把视频调到任倩失踪的时间段,民警们纷纷聚在他身边,聚精会神地观察。监控画面辐射的范围囊括了连带废墟在内的整片街区,而案发当晚十点零七分,一辆粉红色富康车正从店门口掠过,直向建筑废墟而去。“哟,这色儿真扎眼,我记得这车,那天晚上就过了这么一辆。”大姨也留意到了,“自打平舒那边改装厂查封后,多少年没见着这么艳的车了。”这一片一向人烟稀少,谁会在这么晚开车路过呢?她的话给了路从辜思路。他掏出手机搜索,快速滑动:“……原厂富康从没出过粉色款。”根据这一点,完全可以定位嫌疑车辆了。路从辜指了指柜台下的烟,示意大姨帮忙拿一条出来,扫码支付后追问:“劳驾问下,这车后来往哪边去了?您记得吗?”大姨把烟递给他,红唇努向西北:“没记错的话,奔老纺织厂方向了,开得跟让狗撵似的。”“拿去,谁爱抽谁抽,”路从辜撕开烟盒外包着的塑料薄膜,把整盒烟抛给身后的民警,“去车管所,富康这车不多,改装成这样的也不多,应该……”手机嗡嗡地震动,打断了他的指示。路从辜不耐地瞥向屏幕,来电显示上“应泊”两个像火星一样溅入眼中。手机号还没来得及拉黑。一股夹杂着愤怒、委屈的复杂情绪在胸膛激荡,路从辜死死捏着掌心皱成团的塑料薄膜,拇指在红色的挂断键上悬了半晌。肖恩也不抽烟,叼了根棒棒糖凑过来:“检察院催命啊?”“去查改装车。”路从辜没什么好气,转身钻进墙根。他盯着屏幕上的名字,终究还是把绿色的接听键划了上去:“说。”电话那边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应泊用笔尾敲着案卷。也许是没想到他会接电话,应泊空了几秒才开口:“没什么,就是我要下补充侦查决定书了。”最不爽的人说了一件最不爽的事。路从辜用鞋尖碾着脚边的石子,尽量压着怒火,让自己不要当场发作:“……让人送补侦提纲过来。”“必须你来。”应泊的呼吸突然变轻,“有个案子,证据出了点问题,直接定组织卖淫可能不太妥当。”石子被一脚踢飞,两只麻雀从电线杆上扑棱棱飞起。路从辜看着它们掠过房檐:“几点?”“现在。”笔尾的敲击声停了,“就你一个人。”民警们三三两两地聚成一堆抽烟,肖恩糖才吃了一半,正撞见路从辜脱下外套甩进驾驶位,忙问道:“头儿,去哪儿?”路从辜连系安全带的动作都带着杀气:“去杀个人,你坐其他人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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