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盈盈的遗体化了妆,一身白色旗袍,显得清秀安详。支兰芳跑进来看到张一雪,难过地哭起来:“阿姐,不要激动,不要激动。”伊想看看盈盈,却突然感觉眼睛模糊起来、太阳穴直跳,什么也看不清。仪式马上开始了,工作人员盖上水晶棺的罩子,把遗体推到大厅。不少越剧演员和观众,冒着严寒,来见庄盈盈最后一面。大礼厅已经排满了,后头还有人来,只能立到门口。大家人手一支黄颜色菊花,向盈盈三鞠躬,再绕水晶棺一周,把菊花放在遗体四周。有的越剧迷佩戴黑纱、咬着嘴唇皮,痛心疾首地讲:“没有盈盈,以后再也不看越剧了!”一团烈火,把庄盈盈带到另一个世界。愿天堂没有戏班、戏霸,只有宁静祥和。仪式结束之后,张一雪送盈盈爷娘到旅馆住下。这旅馆,张一雪太熟悉了。当初刚来上海,越剧还不够资格到剧场演出。伊拉就在小旅馆兜来兜去,逢人便问:“先生太太,要听戏伐?绍兴文戏……”客人点一段,角钱,真正讨饭戏。老两口喫不落,睏不好,唉声叹气,眼神发呆。张一雪专门寻到一家嵊州菜馆,买了豆腐小笼、鸡汁羹和榨面,劝伊拉多喫一点:“盈盈姐姐走了,我就是侬的女儿,服侍倷是我应该额。不喫身体不来赛,天气嘎冷,挡不牢。慢慢叫倷生毛病哪能办?啥人照顾?多少喫一眼,我陪倷一道喫。”老人犟不过,只好小口喫起来。一雪又讲:“盈盈姐姐的老公对伊还是好的。伊是被人家迫害死的,被小报瞎写八写气死的。这个冤仇,总有一天要报!”盈盈姆妈握住张一雪的手,“有心了,侬就是我女儿!”两人紧紧靠在一起。金尚恩准备开车送丈人丈母娘回嵊州,张一雪身体不好,也想休息一段辰光,就一起去爱而近路330号绍兴七县同乡会开了回乡通行证。突破了重重盘查,汽车开出上海,颠簸在坑坑洼洼的乡村公路上。战争的痕迹随处可见,荒芜的农田、衣衫褴褛的难民、被炸成废墟的集市、布满弹坑的墙壁……电线杆上的大喇叭在广播:“同盟社消息:东条首相今天早晨在各地长官会议席上致辞称,大东亚战争犹在初期,此后战事势须持久。全国应进一步团结,解除各种困难,以利获取最后胜利……”开开停停,两天两夜。金尚恩隐约见到路边一座古戏台,听盈盈爸爸讲:“施家岙到了,这个戏台我认得。”“对,施家岙有好几个戏台子!”张一雪语气中带着兴奋,“还有十分钟就到我们村了!”“这只戏台,从清朝嘉庆年间一直就在此地。过年最闹猛,人山人海。”盈盈爸爸讲,“盈盈小辰光,骑垃我肩胛上,听了多少戏……”车子没停,戏台一掠而过,连同地下的青石苍苔、斑驳木板;石柱上的楹联一对:“一弹流水再弹月,半入江风半入云。”全部向后退去……乡村的风、乡村的云,让时间放慢了脚步;青山绿水间流淌的宁静与悠闲,让人忘却尘世的烦恼。空气中有泥土的气息,张一雪熟悉这种味道。乡土是一剂心灵的良药。多少年没回村了?张一雪换上朴素的土布衣服,感到难得的自在。伊随着微风轻轻哼唱起《方玉娘哭塔》、《孟丽君》的曲调,旋律悠扬而缠绵,似乎能穿透岁月的尘埃,直达人心最柔软的地方。伊欢喜唱戏,只不过不欢喜戏班里斗来斗去,不欢喜上海滩各个戏班卷来卷去。伊坚持吃素,坚持不唱堂会,就是想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卸了妆之后最好离现实世界远一点。有一天,一雪收到林婉儿的信,告诉伊支兰芳也走了。支兰芳是庄盈盈最后的搭档、最要好的姐妹,本身身体也不好,人瘦得只剩皮包骨,演出繁忙,经常喫了上顿没下顿,加上盈盈的事体对伊额打击,积郁甚深,到了1942年下半年,伊也生了毛病,随盈盈而去。一想到支兰芳也只有二十岁,张一雪心里非常难过。很长一段辰光,张一雪不愿再碰《梁祝哀史》,自己不唱,也听不得人家唱。伊演了多少趟祝英台,盈盈多少趟梁山伯,伊接受不了其他人演梁山伯。一看到梁山伯就想起盈盈,台上生生死死哭哭笑笑、角色进进出出拉拉扯扯,太过走心,身体实在吃不消。金尚恩花了半年辰光,一边整理盈盈的遗物一边申请去美国读研。盈盈最欢喜穿的白西服黑皮鞋、各种戏服、头饰、油彩、眉笔……统统送畀后援团的粉丝。自己留下盈盈常穿的一双白底小生鞋,独自一人飘洋过海,去了美国。在莱斯大学建筑学院的图书馆,伊偶然读到拜伦的一首诗,抄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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