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飞飞喫完,看见接种点门口已有三三两两的人在排队,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打针,咖啡厅跑进来一个浅灰色哔叽西装的年轻男子。“顾先生,还是老样子,拿铁?”侍应生认得来客。“对!”男子笑笑,坐在倪飞飞斜对过。男子剑眉星目,眼神深邃,五官立体,185+,偏瘦,上镜正合适,完全可以进演艺圈,甚至可以演男主!倪飞飞想。咳咳。男子咳嗽起来。倪飞飞收起玫瑰色幻想,赶紧起身,离开咖啡屋。此时接近中午十二点,接种点门口排队的人更多了。虽说打不打针是个人的自由选择,可是一看到排队,倪飞飞又觉得打针是必要的。可是,法租界打针,公共租界、华界那边怎么不打?难道细菌还会挑人感染?疫苗安不安全?打了身体会不会变差?要是怀孕了对后代有没有影响?一系列问题困扰着,没人可以问,没人解答。当局不负责答疑释惑,首要的措施是外防输入。租界和华界之间的大铁门,成为租界的“边防检疫站”。几名工作人员左臂佩戴白袖箍,上面一个红十字,拦住从南市过来的行人,逐一检查疫苗接种证(上海人俗称“打针纸”)。没有打针纸的就交给旁边临时搭建的小房间里穿“白大褂”的医生,稍微体检一下后,当场打一针,然后畀侬一张打针纸。有些人怕打针但是又要进租界怎么办?倪飞飞见到,铁门附近一条不起眼的小马路上,有黄牛兜售打针纸,二块洋钿一张。突然,一个“黄牛”当街场昏过去,众人围着他,有的喊伊额名字,有的跑去叫医生。白大褂跑过来一看,是一个熟面孔:“怎么是侬?”“医生侬认得伊啊?”众人好奇。“伊今朝打了有四五针了伐?我哪能不认得!”医生拿听诊器听了听,随后转身去小房间取来一瓶水。喝了几口水,黄牛逐渐苏醒过来。原来伊为了骗取打针纸,连续往返打了四五针,大概也是为生计所迫啊!众人惊呼:“要死快了!搿也想得出!”☆、片场初体验这天下半天,徐卓呆继续到华东电台办公室,给汤申佳上国文课。小汤读到战争新闻和死伤数字,想起前两年在闸北见到的惨烈景象,想起正在前线当兵的表弟,心里非常纠结,书读不进,茶饭不思。老徐劝伊:“振作起来!要照亮别人,自己先得成为一束光!在废墟与绝望中,发出抵抗与希望的声音!我们写剧本也一样,你们做广播也一样!”“如果真能鼓舞起人们的斗志,大家团结起来,倒也不失为我们对社会的贡献。”小汤若有所悟。“上海三大影片公司,听过伐?”老徐转换了个话题。“艺华、新华和国华,对伐?”小汤心里想,就跟华东、两友、民声三家电台的关系差不多。“伊拉有啥不同?”“搿我倒没比较过。”“记牢哦,艺华布景壮丽、美工实力强劲、摄影场占地最广;新华演员阵容充实、众星云集;国华呢,收音技术精良,音质动听。可以讲各有所长。现在国华的老板,对播音台的故事很感兴趣,想拍一部时装片,你想不想做主角?”“我……没想过。电台这边刚开了我名字命名的节目,每天有直播,走不开的!”“辰光可以协调的,交关明星也不是电影厂的基本演员,有自己另外的工作,重要的是你想。”“我不想。”“出名不好吗?”“我在电台一样能出名。而且我对着话筒,很自然,有话直说,我还是我。对着镜头,背别人写的台词,是另一种感觉。”“体验不同的人生,不好吗?”“我的性格,不适合吧?在电台,做节目归做节目,做完回家我做自己,毫无负担。我看画报上讲,伊拉拍电影额人,有辰光日夜颠倒,有辰光化好妆,等一天都轮不到拍一只镜头,有辰光要哭戏,对牢噶许多人,哭不出来,浪费胶片,畀导演骂煞!”“搿倒是真的。”徐卓呆笑,“电影演员有光环,也有苦衷。”“苏轼也讲,人不可以苟富贵,亦不可以徒贫贱。我有碗饭吃就算了,没有上大银幕的梦!”“侬搿种年纪,能拒绝成名的诱惑,蛮难得额。”“先生,我穷人家出身,电台对我蛮好了,人要知足。”“是的!侬晓得伐,周璇,跟侬年纪差不多,国华的老板认伊做过房女儿,现在要捧伊做头牌。现在什么片最红?”“什么片?”“古装片。伊手里一部接一部,最近正在拍《董小宛》。侬要去片场看看伐啦?”徐卓呆想,事体要一步一步来,不能操之过急。讲不定看了人家拍戏,小汤会有转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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