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是又接到了什么事。”江恣沉默。谢自雪站起身来:“看你这样,他做的事便是带你回来,且成功了。”“既成功了,他也能安心了。你也别担心,我探过气息,虽然微弱,但气息尚在,大约只是伤得太重,才昏了过去。”“观停已去叫无词了,待她来看过,就不用担心了,等他醒来就好。”“守着他醒过来这事儿,之后就交给你了。”谢自雪说,“你最合适,我们都还有事。”说罢,谢自雪撸起袖子,用沈如春的帕子擦了擦这只手上的血水,随后用擦净的手拍了两下江恣,转身离开。离开时,他把帕子还给沈如春,还给她们安排好了“后事”:“一会儿等无词来,看完了他的伤,这屋子里就别再留人了,除了江恣。”“跟无词说,叫她带着剩下的所有人来找我,我有事。”沈如春慌忙应声:“是!”萧问眉见他走,也忙问:“师尊去何处?”“更衣。”谢自雪说,“然后直接去寻柳掌门,不会回来。”谢自雪迈过门槛,就这么穿着一身被血雨浇红的白衣,潇洒地走了。江恣沉默地望着他离开,眼中沉下一些异样且复杂的情绪。屋中陷入一片寂静。萧问眉和沈如春看了看江恣,又望向床上那重伤昏迷的人,哑然很久。她们身后,司慎不满地啧了声,转头一甩袖子,离开了。身上很痛。即使是昏迷不醒,卫停吟也仍然觉得身上很痛。他脑子里昏沉,意识混沌间,做了一个又一个梦。他梦见自己还在现世无处可去流落街头的时候,梦见在第一个世界里被打断肋骨的时候;他梦见从前的目标嘻嘻哈哈地要他去做这做那的时候,他梦见自己做了一切受了重伤却被人当做理所当然,所有人堂而皇之地把他扔下的时候。他梦见自己被打断手脚丢进海里喂鲨鱼的时候,梦见他第一次被系统逼疯,在没开灯的屋子里像个疯子一样捂着脑袋拽着头发跟这个没灵魂的死程序嘶喊的模样。精神像一把飘摇在暴风雨的海面上的枯木,摇摇欲坠,没有方向。梦到最后,他又看见了江恣。他看见他小时候被欺负,自己前去给他撑腰以后,这小孩就急急忙忙又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的模样。他回头,望见他耳边的桃花枝。江恣。江恣……卫停吟眼皮抖了抖。江恣的身影在他梦里变得模糊,意识逐渐回笼、清明。卫停吟缓缓睁开眼,看见水云门屋舍的屋顶。他麻木地望了会儿那片木头房梁,浑身上下仍是痛得无以复加。卫停吟慢慢转开僵硬的脖子,低头望向屋里。他床边坐了个人。那人靠着床,坐在地上,披散的长发挡住了脸,嘴里叼了一把烟枪,但枪口没冒出烟雾来。他似乎就只是叼着而已,没有抽。看见他,卫停吟安下心来。“江恣。”卫停吟叫了一声,声音喑哑。那人浑身一震,转过头来。那的确是江恣。看见他醒来,江恣大喜过望。他又惊又喜地喊了一声“师兄”,丢掉嘴里的烟枪,就连滚带爬地冲到他床前。江恣眼睛里湿漉漉又亮晶晶的。他伸出手,想碰碰卫停吟,可刚伸出来,那手就停在了半空。卫停吟身上真的没有一处是好的。“师兄,”江恣慌张无措地叫他,“师兄……你怎么样?有没有哪儿疼?我……我去给你叫玉清山主来吧,叫她来给你看看!”江恣说着,转身就要起身去叫人。他刚转过身,手腕上突然一凉。江恣愣住,低头回身,见是卫停吟伸出了手,扣住了他的手腕。那只手上亦是伤痕累累,不仅贴了贴布,还缠了几圈绷带。江恣看向卫停吟。卫停吟脸色虚弱苍白,一双往日最亮的眼睛里麻木悲哀地望着他。那双眼睛太过凄切,江恣心上哑然,停在了原地。卫停吟什么都没说,可江恣再也挪不动脚了。那只没什么力气的手把他往回拽了拽,真是虚弱到几乎令人察觉不出被拽了下的力气。江恣看见卫停吟的眼睛里无声地漫上哀求来。他心上猛地一痛,再也挪不动脚,回过身去,顺着卫停吟的意思,坐了回来。卫停吟松开他的手腕,慢慢地往上抬去。他抚住江恣的脸,指腹在他脸上摩挲了几下。江恣怔住,他没敢动,他怔怔地望着卫停吟。“都有过。”卫停吟突然哑声对他说。这话没头没脑,江恣茫然了。“我都有过……”卫停吟的声音沙哑缓慢,字字断断续续,“想带你走,想留下……可不论哪个,他们都不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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