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女人见她久久不说话,看了眼一旁的钱霜:“你别忘了,当初是我们家出钱你才能上的大学。”夏桑榆打断她:“舅妈,你有话就直说吧。”她实在不想听她在这绕弯子。每次都拿那几千块钱说事,她感激舅舅借给她钱,但是毕业之前她也已经还完了,这些年舅妈背着舅舅也找她要了不少钱,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起这件事?她没打算忘记舅舅的恩情,但舅妈一直提起这件事无非就是要她一直记得,以便她下一次更好地压榨,并且毫无愧疚之意。听到电话对面的回应,舅妈的声音轻快了:“桑榆啊,这不是你霜霜表妹她今年毕业了嘛,她人已经从学校回来了,但是她到现在还没找到工作,听说你们建筑公司需要的人多,而且搞建筑工资还高,能赚不少钱。你看你,才毕业几年,你们家修房子、装修,不都挺顺利的吗,你弟弟还欠那么多钱,都是你一个人出的,我就知道你最靠谱。”舅妈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赞许”,夏桑榆却一个字也不想听。舅妈的话还在继续:“现在你表妹毕业了,你是不是应该帮帮她?”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等待夏桑榆的回应,但她真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桑榆啊,这个小忙你一定得帮,一定得帮。我和你舅就只有霜霜这么一个女儿,她要是找不到工作可怎么办?一个女孩子没有工作不能赚到钱,就算以后嫁了人也是要受白眼的。女孩子还是要自己能赚钱,有本事才行。”呵。夏桑榆冷哼一声。女孩子也要有自己的工作,女孩子也要有真本事,原来她也知道,原来她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那时候她可不是这么说的。当初父母不愿意出钱让她上大学,是她哭着去求舅舅借钱,才凑齐了第一年的学费。那时候她求舅舅舅妈帮帮她,舅舅是心疼他的,说再怎么也会拿出钱来供她读书,要是不读书,女孩子这辈子就毁了。可舅妈死活不同意,躺在地上哭天抢地,说如果要借钱,就要跟舅舅离婚。舅妈和她父母一样,觉得女孩子迟早是要嫁人的,读那么多书只是浪费钱,还浪费时间,不如早早辍学打工赚钱养家。但舅舅顶着妻离子散的风险,还是把钱借给了她。她还记得当时他们闹得全村的人都来围观,场面有多不体面。现在知道女孩子要读书了要有好工作了?夏桑榆依旧没说话,对面能说的都说完了,也许是感觉到了尴尬,电话到了表妹手里。钱霜甜甜地叫了一声姐,“你都几年没回来了,就不想我吗?我可是年年都盼着你回来呀。小时候都是你带我一起出去玩,别人欺负我都是你帮我出头。姐,这些事情我都没忘。你要是有时间的话就回来吧,我们都挺想你的。”“工作的事儿不重要,又不是一定要在大城市打工……”钱霜她妈胳膊肘碰她,“你说什么呢你。”差点儿把手机给她碰掉了。这俩母子每次都这样,夏桑榆最讨厌这种了。虽然小时候她和表妹关系还挺好的,但因为有她妈在中间教唆,后来她们的关系也变得很一般了。几年没回家是事实,但看在舅舅的面子上,她也不会说什么。“工作的事我想一下。我们公司最近有新的项目,应该快开工了,到时候需要人,如果你不觉得去工地苦的话,可以去项目上当个资料员。”“能不能去公司啊,你知道的,一个女孩子去工地——”“公司暂时没有空位。”夏桑榆说。“这样啊……”她看了眼女儿,语气有点失落,有点勉强地说:“那行吧,总比没工作强。”挂掉电话,女人骂骂咧咧。“哎呀行了妈,她又不欠咱们的。还有啊,别老拿以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说事儿,该还的不都还了吗,就算给利息也给得够够的了。现在还跟以前一样么,以前是她求咱们,现在是咱们求她,怎么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呢。”“咱们什么位置?没有咱们家能有她夏桑榆的今天?她夏桑榆能有今天有咱们老钱家一半的功劳,让她帮妹妹找个工作怎么了,那是她该做的。”钱霜朝她妈翻了个白眼:“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行吗,现在是咱们找桑榆姐办事,你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她能帮咱们吗?你看看姑姑一家,亲妈她现在都不理他们,何况是舅舅家,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说几句好听的能死啊?而且爸爸要是知道了你问桑榆姐要钱,指不定找你闹呢。”不想和她多说话,她拿上手机想回屋了。她妈跟在身后,“欸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还不是为了你么,”她跟上去,被挡在门外,在门关上前说了一句:“别告诉你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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