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东楼摩挲着茶盏,这是他思考时一贯的动作。灯火缓缓跳动,映出她纤细的脖颈,好似一只待宰的羔羊。他抿了一口茶,望着那晃动的烛火,眼眸微动。明窗落下稀稀疏疏的树影,还有轻风擦过树梢的低语。陆东楼的声音越发得缓和,娓娓道来,像是在同一个老朋友叙旧。“当初在京任职,三年任满后,原是要调去提督蓟辽军务,不想江北出了件大事,便来了这里,也是缘分。”“江北官场上都说,总河式微,部院势众。每每传起这些话,我做这个漕运总督,没有一刻不觉惶恐。”烛光照亮了他的半边脸,声音低下去,好似呢喃。“胜极转衰,这是天命,可这个命不能应在我头上,部院也不能折在我手里,所以,自上任以来,我行事务求滴水不漏,事事求全,难免就激进了。”他仰起头,目光深邃地望向她。“高处不胜寒,既要让下面的人不生异心,又要让上面的人满意,其中权衡周折,说来辛酸。”他为她倒了一盏茶,“你刚来,从前又是内府督工,我不得不多揣着一份心,部院的那些船工首都是自内府调来的。我担心,连你也同他们一样。”“我这般费劲心力将你从崇安请过来,要是再出事,便担不起了。”陆东楼站了起来,望着明窗上斑驳陆离的影子。“自我第一天坐上这个位子,便知道这是个烂摊子。不光是我,前任林总漕、前前任蒋总漕主事时期,六省漕粮都未有缴全过。”他转过头,目光好似一柄寒刃,直直对着她。“今天总河衙门的人来,商议修缮黄河大堤,又是一笔巨款。人道部院年年烧着雪花银,可又有谁知道,这四年多来,我看着六省的账簿一刻不敢安眠。”他缓缓坐下,长叹一声。黄葭捧起茶盏,微微有些触动,但却不敢放松警惕,“既然漕台如此说,我也交个底。七年来,我视内府为仇雔,决不会与之勾连。”她放下茶盏,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部院那些监视我的人,几时能撤走?”陆东楼忍受着她那几近要将自己剥皮抽筋的目光,轻轻一笑,“既然话都说开了,人自然要撤。”“好,”黄葭脸上浮出一丝笑意,“那清江浦的船工……”“这件事我会派人去,你只管顾好船厂的事。”陆东楼打断了她,似是不愿提起。果然,他早就知道清江厂船工罢工一事,还故意遣她去,便是想给她出难题。可到如今,反而自己将事情摆平了,看来确实是遇上了什么事,这会儿便不得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黄葭笑了笑,“如此甚好,那草民告辞了。”她站起来,退后三步,转身走向大堂门口。门外风声呼啸,拍打着窗户,甚是骇人。陆东楼阔步走到她身后,袖袍一扬,替她掀起门帘。熹微烛火下,两道人影重叠一瞬,影影绰绰。黄葭迈过门槛。廊外的灯火都熄灭了,只借着百录堂里的光,才看清楚脚下的路。背后,陆东楼的声音忽又响起。“这个时辰了,你若不介意,便在三门的门房将就一夜,那里原来是卫所值夜的住处,后来部院扩建,值夜的人挪到了二门,便一直空着。”黄葭点了点头,她这会儿坐上马车,要走两个时辰的路,沿途颠簸,这一宿便不用睡了。细雨绵绵汇入地上,夜气清极,晚风大凉。陆东楼没有睡,送了黄葭一路,自己走回了百录堂。他还要等一个人。廊外风声萧萧,檐水犹滴。卫指挥使李约抱着一摞河道图纸,快步走来。门帘掀起,卷入冷雨绵绵。他的声音也是冷硬,“漕台,马车已安排妥当。”陆东楼抬起头,入目便是一张疲惫的脸,微微一愣,“大半夜的,难为你了。”李约低头一笑,神情中带着些许惭愧。他将图纸放到案头,目光定定地看过来。“就当是戴罪立功了,杨育宽是卑职举荐的人,他做了错事,卑职这个保举的也逃不脱识人不清之罪。”谈话间,夜风从窗户的孔隙里穿过,仿佛叹息一样的清鸣。陆东楼坐在窗下。淡淡的光芒照过他的半边脸,周围沉浸在黑暗之中,模糊不清。他喝口茶,清了清嗓子,语气郑重起来。“待我走后,淮安仓储里钱粮进进出出就都交由你们几个安排了。”李约点了点头,脸上却露出犹疑之色。“治河保漕一事漕台已上书朝廷,又有许阁老批允,调请浙江海防也已经请来了卫所的调令,江中丞也不敢不答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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