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从殿口斜灌而入,潮湿的气息笼罩在空气中,冷得直钻人骨缝。孟莳脱下外袍,肩上的衣衫早已被雨水打透,剑柄边缘隐隐透出寒光。他却全然不在意,淡然靠着墙角坐下,只随手拧了拧衣摆,褪下外衣,便阖眼小憩。宁鸢在他身旁坐了会儿,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他那件衣服被划破的肩头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殿中火堆是用湿木勉强点起来的,火光昏黄,映在破败的墙壁上,晃动着断裂的光影。孟莳呼吸绵长,面色也在火光中多了几分安宁。宁鸢却轻手轻脚地从包袱里取出一小团针线,衣角一卷,动作笨拙地开始缝补那块破布。雨水将线浸湿,针脚也变得打滑,宁鸢一心一意地缝着,不知不觉,指尖被针尖划破了几次,鲜红的血珠染在线尾,却被他全然无视。他手指细瘦,动作却带着一种固执的认真,眉头微微蹙着,唇角抿得发白。火光悄然跃动,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映在那尊鬼王像下,与神像一同守夜。不知过了多久,孟莳轻轻睁开眼,目光在火堆前一顿。宁鸢坐在火边,低着头缝衣,那件原本沾满雨水的衣服正一点一点恢复原状,每一针都扎得极认真,像是要将他的什么心思,也一并缝进布里。孟莳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不用缝,破一点没关系。”宁鸢头也不抬:“你睡吧,我睡不着,找点事做而已。”语气听起来不冷不热,但孟莳听得出来,他的坚持。缝完衣服,宁鸢却没有停下,而是从包袱底层翻出一块干树皮和几枚钝掉的金属片。他盯着时妄护手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像是在琢磨,又像是在犹豫。不多时,他便动手做起了什么——剪裁树皮、磨合金属,手法极不熟练,边角生硬,甚至用牙咬了几下才勉强定型。火堆快熄时,他终于将那只护手做好。他捧着它走到时妄面前,耳根有些泛红:“这个……随便凑合用吧。”那护手看起来不甚美观,金属拼接处还有些歪,但却细致地缠了绳扣,还刻了个小小的“妄”字在内侧——若不细看,几乎发现不了。孟莳接过那护手,指尖一顿,目光在粗糙的边缘停留了片刻,然后抬眸看他。“真好,”他声音低哑,似乎藏着什么情绪,“比仙门市集买的都好。”宁鸢转过身去:“我手里没什么好材料,觉得不好用就扔了。”“不会。”孟莳一字一顿地说,随后将护手装好,动作极为仔细。“我会一直用。”冥土殿内的火堆熄灭,只余下幽暗的残光投在残破的鬼王像上,被夜色一并吞噬。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密密细细地打在石阶上,很是催眠。宁鸢蜷缩在斗篷下,瘦削的身形显得小小一团。他闭着眼,呼吸平稳。他原本是想强迫自己入睡的,毕竟明日还要继续深入鬼市,可下一瞬,从对面传来的呢喃,却让他猛地一惊。“……宁鸢……”声音低哑,带着梦境中无法抑制的渴望和苦涩,如同被夜雨打湿的藤蔓,悄然缠上了宁鸢心头。宁鸢心口微震,睫毛轻颤,眼睛在昏暗中悄然睁开一线,余光投向对面的人影。孟莳额头覆着冷汗,脸色苍白,似是刚从梦魇中惊醒。他抬起手,缓缓掩住自己的面庞,指节发颤,动作里尽是止不住的自责。他梦到了我?宁鸢一瞬间几乎要坐起身问出口,可理智让他忍住了。直接问,多尴尬啊。万一孟莳说他偷听呢?他只好静静地躺着,假装自己还在沉睡。孟莳缓缓坐起,手掌压着额头,沉默良久。他的呼吸逐渐平稳,但神情却越发沉重。“怎么会……”他轻声自语,几不可闻,“又梦到他了?”宁鸢的心猛地一沉。孟莳为什么会梦到他呢?是因为愧疚?还是……别的什么?他不敢去想太多,怕一想,就再也装不下去。而此时,孟莳的目光落了过来。他凝视着宁鸢熟睡的模样,目光温柔又纠结,无数情绪纠缠在一起,在夜色中悄无声息。他缓缓伸出一只手,手指却在离宁鸢肩侧不过一寸的地方停住。指尖轻轻颤抖,却始终未曾触碰。那一瞬,宁鸢几乎以为他要抱住自己。可最终,那只手还是慢慢收了回去。孟莳低低笑了一声,声音中尽是藏不住的苦涩与无奈。……还是不要惊动他了。他低下头,从包裹中摸出那个粗糙的护手——那是宁鸢用树皮和金属片做的,缝线歪歪扭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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