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庄处在荒郊,多生杂虫,昨夜可扰了少卿?”这话说得裴瓒脸红。寒冬腊月,哪有什么杂虫,分明是听见了些碎语闲言,又瞥见了些暧昧痕迹,这才如此说道。“不曾受扰。”裴瓒硬着头皮说,“倒是殿下眼下乌青,像是没休息好。”“本宫终不似少卿。”长公主拖长了语调,在说裴瓒有许多人尽心尽力地帮着,而她不同,身为京都城里的贵人,实在算不上清闲。“贵人自然是事多。”裴瓒像是想起什么,垂下去的手再度拢起来,“沈濯一事,多谢殿下。”“沈濯?”长公主对着他眯起了眼睛,宛如一条潜藏在暗处的毒蛇,盯上了梦寐以求的猎物,“他是本宫的儿子,本宫自然要救。”裴瓒略微低了低头,是觉得这话不对。“哼!”长公主卸了那副温良的皮囊,斜着眼扫他,“少卿大人既然知晓,那便欠本宫一个人情了。”沈濯是她的儿子不假。可她本没有要搭救的心思。于长公主而言,沈濯在京都里,若是没有约束,非但不会成为她的助力,反而会给她添乱。与其说是等着沈濯自己出去,不如她送个顺水人情。于是,她专门递了旨意,让人把沈濯放出来——她要裴瓒承她的人情,松松手,漏过些不起眼的杂鱼。裴瓒也想到了这些,此时此刻,长公主的话钻进耳朵里,他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如玉的指尖敲击着桌面,长公主问道:“本宫听了近些时日,宫里发生的事,思来想去,仍是好奇,少卿为何会怀疑到那杂耍班子身上。”绿藓一事,长公主并非不知道实情。也正是如此,她才会频繁地去往城西道观。“自然是因为他们来自北境,形迹可疑。”“……”长公主不信,“就这是这样?”“自然不止。”屋里没有他人,裴瓒也撂了礼数,兀自坐在了案几旁,端起一盏清茶,说道:“身份可疑,但是并非完全与此事有联系,又事关陛下,微臣岂敢草率行事,自然是另有他因。”“本宫耐心有限,少卿最好直言。”裴瓒微微一笑,不急不慢地问:“敢问殿下,是否早已察觉清远道观里的人无法掌控了呢?”他一语道出要害,让人愣了片刻。清源道观是盛阳侯府捐钱修建的,但是现如今长公主府与盛阳侯府是一家,长公主身为主母,自然要对家里的产业有所考察,而那清源道观本也没什么,只是略去了几次后,让人心里生疑。道馆里的人,不只是裴瓒所说的那般无法掌控,那整个道观,里里外外,没有可信的人,而且一个个身份不明,形迹可疑。察觉此事之后,长公主多番清洗,借着翻修的名义,替换掉了一些人手,可她无论怎么做,都觉得起不到什么作用。直到她派了些暗哨去……“魏显才是最大的问题。”裴瓒沾了些茶水,在桌面上点点画画,将“魏显”二字直截了当地写出来,但他随手一抹,又将此人的名字涂掉了,“但也只是局限于道观之中。”裴瓒一直在思考,长公主在整件事里充当的角色。她瞧起来事事相关,但是仔细一查,却又处处明了,实在是叫人捉摸不透,长公主到底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参与进来。而眼下,裴瓒有了新的想法——那便是长公主从一开始就没有筹划此事,她也是在发现魏显的身份之后,顺水推舟地掺和进来。既在推动,也在搅局。裴瓒殷切地盯着长公主,问道:“殿下今日是要去见那魏显的主子吗?”长公主不语,心思却悄然暴露。裴瓒似是不在意地轻松一笑,接着便说道:“微臣僭越了,怎么敢问殿下行踪。”“继续说。”“魏显私下养了些绿藓,经由那只杂耍班子送入宫中……”裴瓒眼神微暗,“微臣不敢妄言,起先也只是怀疑,奈何明大人太心急,刀架在沈濯的脖子上,我也不得不贸然出手。”魏显死得实在出乎意料。同他们在义庄擒来的二人一样,本不是非死不可的,却都像是在表决心一般,争先恐后地去死。还附带着栽赃陷害。至于那只杂耍班子,裴瓒也并无十分的把握,那支来自异乡的曲子,不过引发了他零星的思绪,还不至于让裴瓒往下论断。只是处在当时的节骨眼上,一丝一毫的线索都不能放过,特别是这种不明不白、突然出现的“外人”。裴瓒没有直接打着绿藓的名义去查,而是请了中宫,编织了个不着调的理由,大肆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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