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班子中午唱一场,晚上吃了晚饭还有一场,中午是哭戏,晚上是正经戏,听得人更多。村子里就那么多人,一个地方热闹了,其他地方自然冷清。对在外游荡的人来说,反倒更安全,因为路上人少了。夜幕降临前,树影先被淬黑了,犹如一道道高耸的鬼影。妮德捡了一根棍子,不断扫着地,驱赶可能有的蛇。盛家灿走在她后面,追随她的步伐。两个人一前一后,在晦暗的黄昏中行走。妮德绕了远路,带他到孩子们都只能偷偷去玩的地方。她悄悄转过身,看背后的人。没见识的城里人什么都不知道,亦步亦趋跟着走。她踩到山坡上,往下看,犹如被横划了一刀,大片的山揭露在眼前。山林到了脚下,却又在彼岸,在云雾缭绕的远方。太阳隐没,水汽颓靡。在眼底的林子里,树更清晰。微乎其微的光点徐徐上升,宛若等待上岗的星星,此刻还在林中休憩。盛家灿低声问:“是不是萤火虫?”妮德只是笑,回答说:“是会发亮的苍蝇。”风滚来,吹过山坡上的孩子,衣服和头发鼓胀摇曳,雀跃地抖动,连带着产生心也颤个不停的直觉。世界是如此宽广,人仅仅是一粒微尘。可也是这时候,心跳一次又一次,响亮而沉重,耳边只听得到这声音。灵魂无限缩小,蜷缩,世界成了只具备薄薄皮肤的身躯。所有幸福和痛苦都什么也不是了,唯独这一刻的战栗是真的。呼吸是真的。雀跃是真的。激荡的迷茫是真的。热汗散播的冷的感觉是真的。我是真的。我们微乎其微的巨大,山无边无垠的渺小。悍然的风令人不由自主地寻求他人,可风穿过间隙的同时,又让人无比清醒地认识到,人和人绝非一体,相距那么远,这隔阂真实存在,不可跨越,被风灌满无数次。呼吸声中,盛家灿听到她说:“你是因为跟你一起住那个人才走不了?”“嗯?”他没有听清。差一步就会落入深渊的山崖上,她说:“我可以帮你解决掉这个人。我说真的,让这个人消失吧。”他蹙眉望向她的脸。盛家灿以为她会在笑,也有可能是冷态,但出乎意料,回过头时,目光撞见这样的一瞬。披散的长发被风裹挟,恰好拢住她的眼睛与口鼻。只有耸立的鼻梁仍证明这是一个人。妮德的面容被风与发丝筑成的面具掩藏。他看不穿她的脸。尽管很快,头发就又飘舞开了。她正看着他,的确是笑。盛家灿说:“天黑路难走。回去吧。”走在回去的路上,盛家灿缄口不言,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听到。妮德却不以为意。她说:“《格林童话》里有一个故事,讲战争结束,一个士兵打了很多仗,立了功,但国王兔死狗烹,直接把士兵赶走了。”“……”他一个字都不说,走在她身后。草丛悄悄响。“士兵到处流浪,想靠帮巫婆干活换点吃的,结果,又被巫婆背叛。”盛家灿说:“然后呢?”“然后他得到一盏蓝色的灯,用灯点烟,里面出现了一个人。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怎么这样有能力,为什么这么对他。但这个灯里的人一出现就说——”妮德说,“‘先生,您有何吩咐?我是不论你说什么都办得到的’。”风奇异地涌来,草与树枝剧烈摇晃,原来萤火虫就在他们身边。老兰的丈夫和他们村其他死人一样,选了块风水宝地,埋在山上。出殡那天,除了鬼房子那家人,其他人都得来。老兰忽然情绪崩溃,冲出家门,一把磕在他们送骨灰的花轿子上。人是死不了的,皮都没破,就是吓了大伙儿一跳。她坐在地上嗷嗷直哭,青天白日下,张开嗓子喊:“你怎么能死!他们这群丧尽天良的!全扑上来把我们娘俩撕了吞了!你不如把我也带走了!”可什么也没发生,没有电闪雷鸣,没有鹅毛大雪,没有真的把她带走。乡亲们看着。几位叔伯看着。他们家的女眷看着。天看着。山看着。妮德只是看着,转过身,提前回去吃饭了。老兰扒拉着轿子不让走,时辰是算好的,不能耽误。哭声在唢呐声中尖锐刺耳。一群身强力壮的男人和女人上来拉。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吼,一个人挤出人群,冲了过来。这个人,村里没人不认识。疯子推开那些拽老兰的人,咬他们的手,乱蹬乱抓,大声怒喝:“兰姐给我饭吃,兰姐是好人!不准欺负兰姐!”疯子也被抓住了,钳制住手脚,按着头压在地上,动弹不得。按住疯子头的,是村里发达了的族亲——他只有小学文凭,原先一直游手好闲,计划生育时带头抓大肚婆立了功。孕妇像猪一样捆着抬出去,他因此在镇上获了一官半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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