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忧这才知道,那枚小小的徽章,要一万多块钱。是什么二次元的东西,她不懂。虽然她不知道物品的价值,但她的行为实质上已经达到了盗窃数额较大的标准。更要命的是,那枚限量版徽章已经被她随手扔进了下水道,不见踪影。失主要求严惩,眼看吴忧要面临牢狱之灾,一位见多识广的民警提出她可能有精神方面的障碍。于是,吴忧被辅导员送到了精神病院。但那晚的接诊医生问得不仔细,看到她有自残的伤痕便直接认定是抑郁症,加上辅导员遮遮掩掩的没说清楚,这才让吴忧的真实情况至今才暴露出来。「偷窃癖」属于意志控制障碍,是精神疾病的一种。乔淳之前只在书上看到过,这还是第一次碰到实际病例,她很兴奋。对乔淳来说,精神疾病是一座迷宫,破解这座迷宫的过程是让人着迷的高智力游戏,她没有选择做精神科医生,因为她坚信根治精神疾病只能靠心理治疗,药物只是压制病情的手段。“我不是警察,也不是学校老师,甚至没有给你开药的权力,你可以把我当做一个倾诉的对象,不需要有任何压力,”乔淳对吴忧说,“那个玩偶对你来说没有任何价值,你为什么要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偷走它呢?”见吴忧沉默,她又追问了一句:“是为了伤害纪风吗?”“不!不是的。”吴忧激烈否认,“我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反应,我就是手痒,控制不住。我来这里之后,本来是下定决心再也不拿东西的,但是我看到那个小牛之后,就是忍不住,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乔淳注意到她用的动词是“拿”,于是也修改了自己的措辞。“你是怎么决定去拿一个东西的?有什么特别的标准和原因吗?拿东西的时候会提前做规划还是临时冲动?”“没什么特别的标准,有时候一眼就看上了,特别想要拿走,从早到晚都在想那个东西,想象自己拿走它的过程,越想越兴奋,然后就找机会去做了。”乔淳若有所思,点点头:“做完之后呢?得到那个东西之后,你的兴奋感是更强了,还是消失了?”吴忧对乔淳的反应有些意外,她好像真的在好奇自己的感受。自打偷东西被发现以来,大家对她只有嫌恶,这是第一次有人问她的感受是什么。其实这个问题,吴忧也反反复复地问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无法控制的欲望,把自己好好的大学生涯给毁掉?不光别人觉得她恶心,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恶心。在偷窃被发现之前,她提心吊胆,半夜都会梦到被朋友当众揭穿。每一次偷完,她都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可没过多久,又会抱着侥幸心理做下一次。为了阻止自己,她甚至尝试过在身上划口子,但那也只能拖延一时。她感觉自己跟公益宣传片里面那些吸毒成瘾的人差不多,为追求片刻快感而痛苦地沉沦。在乔淳的引导下,吴忧认真回忆和描述起自己的感受。吴忧说,自己心里一直有一个洞,为了把这个洞填满,她尝试过很多方法。吃东西、旅游、买买买、交朋友、谈恋爱……都没用。直到有一天,她鬼使神差般突然拿走了舍友的一只新耳环,那种强烈的刺激,让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兴奋。从那之后,一发不可收拾。吴忧并不缺钱,父母每个月给她的生活费比其他舍友都要多。她不偷贵重的东西,专挑那些别人心爱的小玩意儿下手。实施偷窃的时候是最兴奋的,到手之后,感受很快就消散了。至于东西,大多被她随手扔掉,还有一些过几天偷偷送回了原处。“那你做这些事之后,心里那个「洞」有被弥补上吗?”乔淳问。吴忧想了片刻,摇摇头:“没有,但我可以暂时不去想那个洞了。”“你自己有没有分析过,心里为什么会出现这个洞?”“想过,没想出来。”“你父母感情好吗?对你好吗?”乔淳从最常见的选项开始排除。“感情……还行,虽然有时候也吵嘴打架,但过段时间就和好了。对我也很好,小时候虽然家里穷,但我想要的东西他们都会想办法买给我。后来家里有钱了,他们每年都带我出国玩,考上大学之后,直接买了套房记在我名下。我好像什么都不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干这种事。”吴忧吐露出真实的迷茫。生病的人,比任何人都希望能找到病因,好起来。乔淳从这段话里捕捉到重要信息:家境的变化。吴忧小时候,父母都是普通工人,虽然不至于吃不上饭,但和班上那些穿名牌鞋、住漂亮小区的同学比起来,吴忧时常感到自卑,别人拥有的,她也想要。父母很疼这个唯一的女儿,但凡她提出要求,就算多打一份工也要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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