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若没有自保的能力,越美貌则命越惨。陈均绎从小拼了命的习武,是不是也出于一种自保?还在娘胎里,连带母亲一起被生父安插在陈家,何尝不是把他继续当工具。要说怜悯陈均绎,九思自诩没那么细腻柔软的心肠,可她想不明白,为何独独对他这般上心?这种情绪是她从未在别人身上体验过的。即便是救她养的师父,也没让她生出感同身受来。她有些好奇这种心绪,同时带着点期待。听见动静,陈均绎本能地从矮榻上坐起来,眼中有短暂的迷茫,介于清醒与混沌之间。九思的声音低微轻柔得犹如耳语:“睡吧。”陈均绎的意识本就散了一半,此时只觉得是夜半做梦,眼皮垂沉下去。可当一双柔软的手触碰到他身上时,瞬间帮他把意识聚拢回来。九思脱了外袍,帮他盖在身上。“你……”陈均绎张开眼,耳边是流淌的河水声,夜晚水流急,船只跌宕起伏,忽地一个浪头打来,正弯腰倾身的九思一个踉跄,扑倒在陈均绎身上。陈均绎本可以轻易扶起,帮她站稳,但是九思扑过来之际,一股香甜无遮无拦地直钻他心头,恍惚之间,双手从扶变成抱,他竟将人紧紧揽进怀里。是梦吗?陈均绎默默咬牙,耳根发烫,却不愿立即推开九思。脱掉外袍的九思露出贴身的月白长裙,腰身婀娜,脖颈纤细修长,看向他的眼睛黑而圆,酡红的面孔近在咫尺。“你有过……女人吗?”九思叹息般低吟。陈均绎摇了摇头,感觉周身被丝丝甜香缠绕,沁入体内。身体中似乎有两股力量在搏斗,一个是贪婪沉迷怀中香甜柔软的身体,另一个是做端方君子恪守礼仪。他的额头已经渗出汗珠。九思抬起陈均绎的下巴,幽幽道:“曾经我想袖手旁观,把自己摆在后台,看旁人装腔作势;现在我想把自己摆在台前,和世间一切人和物一块把玩。”陈均绎僵在那里,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吐气如兰。是酒醉吗?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定力?陈均绎觉得身体内灼热如火。不是梦。他定了定神,几乎提起一口气想推她从他身上起来。九思却反将双手环上他的后颈,微微张口咬住了他的唇。陈均绎气息喘急,肌肤微微颤抖,体内似乎有一股气流在涌动。他想控制,却再也控制不住,本能地张开双唇不住地回应。两人紧紧相拥,缠绵许久。陈均绎的指尖缓缓从她腰间向上,掌心柔软,心潮翻涌。终于忍无可忍,猛地一个翻身将九思压在身下……窗外的水流撞击礁石,瞬间被冲破乱窜,白色的浪尖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四周流动的水流,泛起细细的涟漪。陈均绎的双眼中蕴着波光河水,分不清是水波倒映进他眼中,还是他眼中的秋水化作了河水。这一晚的梦,是由一抹温柔的月光拉开的,当水平线上的淡蓝色探出时,陈均绎被天边耀眼的金色光芒照醒。他伸手一摸,扑了个空,船舱里只有他一人。回想昨晚温在耳边的呢喃,陈均绎的心跳开始急促,如果真是梦,但愿沉醉不愿醒。京城人都说他是幸运儿,有位居高位的生父和富可敌国的养父。幸运吗?人人只见高处风光,却无人看到真正的他走过怎样的深渊。他知道母亲不是死于疾病,曾翻找过多本医书,母亲的症状更像是中毒。陈老夫人暗中调查,是陈四同动的手。陈老太爷对她有恩,她不能杀他的儿子,希望陈均绎留些时间,在她有生之年不要清理门户。太婆对他视如己出,是母亲过世后他唯一能抓住的温暖。陈均绎忍到了陈老夫人过世,才对陈四同动手。陈四同只是一枚棋子,又是谁安排了陈四同呢?是李崇光的本意?可这么做对李家有什么好处?还是……背后之人?去母留子,为什么?他的生父杀了他的阿娘?为什么?陈均绎无时无刻都在与痛苦共存。有这样强大专制的生父,他曾深深恐惧过,也失望过,到后来长大,就不失望了,孩子如何能选择自己的父母呢。他永远都在浅笑,假笑,装模作样的笑,从未有过开怀大笑。他藏得深,不愿叫人了解,何尝不期待真有人能看穿自己的防备。被看穿了,才敢卸下防备。直到遇见九思,她就像月光一样无法被抓住,还能不费吹灰之力地直抵人心。她打破了所谓的秩序,勇闯烧山观,毁掉章天师,将计就计夜探相府……像孩童般执拗的不顾一切。这恰恰带给他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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