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已至民国九年的夏日。晌午的太阳比任何时候都毒,白剌剌的光直愣愣朝着地上照,把地几乎烤成一块铁板,将要滋啦啦冒白烟。一条黄狗正蔫巴巴地蜷在树下狭窄的阴影里,不爱动,只伸出来一条舌头,用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证明它还活着。此时八岁的梁丫头正闭眼躺在树杈上。树上的蝉扒着树皮,吵得闹人。但对于梁丫头来说,这点噪音倒不能打扰什么,反倒能让她平心静气,安安稳稳地睡一会儿。只是孩童的听力还是过于敏感,蝉鸣声里隐隐约约掺进了杂音,像是贴着地面的摩擦,一下一下,不急不缓,还有点节奏。梁丫头都不用睁眼,就知道肯定是那个疯婆子来游村了。疯婆子没名,据说是前清的维新派遗孀,村里人都叫她徐疯子。人们只了解这些,毕竟避都来不及,没人愿意把心思花在一个爱骂人爱打人的疯婆娘身上。梁丫头睁开一只眼瞧瞧,又闭上了,翻了个身,打算再睡一觉。接着她听见一阵脚步声,噼里啪啦,像几只撒开腿的羊蹄子。羊蹄声混着男童声的叫骂,又混着一下又一下的敲打声,叮叮咣咣,像是竹竿抽在枯瘦柴骨上的声音。她从树上坐起来,朝着下面一望,三个混小子正把徐疯子围在角落,一人拎着根竹竿乱抡一气,打得徐疯子嗷嗷直叫。“你们干啥呢!”梁丫头昨天刚掉了颗牙,说话有些漏风,虽说气势照平时少了一大半,但那三个小子猛地一抖,看样子还是被吓了一跳。他们齐齐抬头望,只见一个女娃娃正蹲在树上,小小的眉毛里挤出一团怒火,头上的两根小辫子像两根鞭子,仿佛下一秒就要抽在他们身上。她抱着树干翻了一圈跳下来,径直走到那几个小子跟前,抢过一根竹竿踢到一边。“你们为啥打人!”那三个小子台阶似的站成一排,边上两个见到梁丫头顿时慌了,连忙把脚向后错了几步,手藏到身后,身板站得溜直。只有中间那个站在前面,个子不高,脸上倒是不忿。三伏天光着上身,黑黝黝的像根杵在地上的泥鳅干。“谁让她扒我裤子!”泥鳅干说。梁丫头从来没见过泥鳅干。前几日听说有一户人家为了逃土匪躲到了泊罗,不知道他和那户人家有没有关系。“该扒!该扒!”徐疯子从墙角挤出来,扯着嗓子大喊,激动得喷出吐沫,“把你小鸡给你扯掉!”那小子听了,鼻子一抽,羞得眼泪快流出来了。他咬紧牙关,嘴角一撇,举起竹竿照着徐疯子脑袋就往下劈——忽然,竹竿被一只手抓住。梁丫头用力朝下一荡,抬腿一踢,竹竿“咔嚓”一下撅成两截,扯得那小子朝前扑了三四步。泥鳅干拿着半截竹竿,半天没反应过来。旁边两个小子连忙将他往后扯。“万全万全!咱快走吧,你真惹不起她!”万全站在原地不说话,他挣开胳膊,把半截竹竿摔在地上,满眼羞愤地瞪着疯婆子,一脸的不甘心。被个疯婆子扒裤子,裤裆漏了风,往后还咋娶媳妇!谁知他刚做好再次搏斗的准备,梁丫头就朝边上一跨,直接挡住了他的去路。虽说梁丫头粮吃得少,但鸟蛋鲫鱼却没少吃,该补的一点没少补,再加上女娃本来长得就快,往这几个小子跟前一站,直接压了对面半个头。万全那小子像是怕了,但又满脸的不服气,恐惧和硬气矛盾地在同一张脸上拼成了勉强。他强撑着一股劲绕到一旁的粪堆,想也没想,抓起一块干牛粪就往梁丫头身上砸,给梁丫头原本就不太干净的小褂又添了一道印。梁丫头没说话,稚嫩的眉眼压得很低,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太阳晒的。万全眼看梁丫头没下一步动静,胆子开始慢慢回来了。他一边大喊“梁大脚”,一边继续捡地上的干牛粪朝她身上砸。每砸一下,他肚里的胆子就大一圈。但他实在过于得意了。胆子还没大上三圈,梁丫头就三步并两步上前,一把抓住万全的脖颈,猛地将他掼在地上,还没等他爬起来,又照着屁股抬起一脚,一个跨步骑在他当腰,抓起地上一把干牛粪,全部塞进了万全的嘴里。“不准吐!”牛粪从万全的嘴里朝外涌,梁丫头抬手给了万全一巴掌。万全的脖颈被梁丫头膝盖压进沙地,腐草汁混着牛粪味直往鼻孔钻。他拼命扭动,却像被钉在案板上的蛤蟆,只挣得裤裆“刺啦”一声裂开条缝——万全愣了一下,倏地委屈涌上心头,鼻子一酸,含着满口牛粪哇哇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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