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陈铁山在记忆里翻找着与女儿的片段,却像在干涸的井底摸索,只零星几颗水珠,沾手即逝。同住一个屋檐二十年,父女间的对话竟比不上她和外门弟子说笑的多。父慈女孝这出戏,他没有那个本钱去演。这样也好。陈铁山在心里说服自己。若真处出了感情,今日这场别离,怕是自己就要舍不得了。他撑着床沿起身,枯瘦的手腕凸着青筋。披衣时,布料摩擦过浮肿的皮肤,激起一阵刺痛。小厮本想上前搀扶,却被他一胳膊甩到了边上。习武之人,宁折不弯。即便病骨支离,他也不能接受自己如今还要人搀扶。走出房门,屋外便能看见不远处的灯火。前厅处,弟子们正踩着梯子悬挂喜幡,厨房外厨子们的剁肉声此起彼伏。一切犹如幻境,陈铁山一步一步朝前走着,仿若五感已经被隔离在外。所有声响都像隔着一层油纸,朦朦胧胧地传入他的耳中。不一会儿,他停在了陈青禾的房前。屋里灯亮着,时不时有几个女子出入。蒲争就站在屋外头,正帮忙处理着乱七八糟的杂事。“师父,”蒲争转过头,朝陈铁山抱拳行礼。陈铁山用下巴点了点屋内:“不进去帮忙?”“女红脂粉这类的我弄不好,只能在外头帮着操办操办,好别让今天出岔子,”蒲争苦笑,又朝陈铁山的身后看了看。“对了师父,今日大师兄忙于要事,顾不上照顾您,我特意找了茶楼的旧识小六子,您有什么事,找他就成”只见陈铁山摆了摆手。“不必管我,把青禾照料妥当便是,”陈铁山往门内深深望了一眼,烛光将新娘梳妆的剪影投在窗纸上。他转身离去,布鞋在石板上拖出沙沙声。小六子收到蒲争的眼神示意,立即悄声跟上,却始终保持着几步距离。廊下弟子们见状纷纷围拢,七八双手同时伸来搀扶。“都回去!”陈铁山突然暴喝,震得众人一颤。他像驱赶麻雀般挥动双臂,“今日是谁的大日子?都围着个老头子转什么!”弟子们面面相觑地退开。陈铁山整了整衣襟,独自走进渐浓的夜色里。像,和她娘一样。陈铁山回想着陈青禾的红妆,眼前忽然浮现起二十多年前,陈书鸿嫁给他的场景来。那日,他胸前佩着红花,在众人的贺喜中踏进大门。自那天起,他扔掉了孟姓,从那个“孟铁山”,变成了如今的“陈铁山”。陈书鸿的脸上没有笑,陈铁山的脸上是假笑。红色的喜帕一把盖住了所有的悲伤和荒唐,徒留欢天喜地在表面,布置好了给客人看。今天的陈青禾和当年她的母亲一样,也是没有笑的。她是在担忧我这个老父亲的身体,还是在担忧自己未来的日子?陈铁山重重叹了口气。忽然!一道黑影骤然撕裂夜色!伴随着凄厉的嘶叫,陈铁山只觉脸上一阵火辣。他本能地擒住那团黑影,指间却传来毛骨悚然的触感——是只通体漆黑的野猫,琥珀色的竖瞳在暗处泛着幽光。“晦气东西!”陈铁山暴喝一声,将猫狠狠掼在地上。黑猫弓着背蹿入草丛,只留下陈铁山脸上几道渗血的抓痕,在小六子惊惶的目光中格外刺目。拦路黑猫,不祥之兆。腹中钝痛突然加剧,仿佛有把生锈的刀在脏腑间来回搅动。冷汗顺着陈铁山沟壑纵横的脸庞滚落,在石板上砸出深色的痕迹。偏偏是今夜偏偏在回房的路上难不成难不成“荒谬!”陈铁山咬紧牙关,趿拉着鞋向前走去。只要睡上一觉,这些血痕、黑猫、绞痛,都会像晨露般消散。他这样坚信着,尽管布鞋已经在地上拖出歪斜的轨迹。睡一觉,睡一觉便好了。天亮的时候,是小六子将陈铁山唤醒的。睁开眼的刹那,陈铁山最先感知到的不是透窗而入的晨曦,而是昨夜剧痛消退后残留的、近乎虚幻的轻松感。这让他浮肿的脸上闪过一丝孩童般的欣喜。小六子偷偷将止痛药藏进了袖中。蒲争告诉他,陈铁山如今已是行将就木,只能靠着止痛药让他再撑得久一些,起码也不会那么痛苦。门外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小六子打了个手势,几个丫头鱼贯而入,手中托着的喜服红得刺眼。晨光中,那袭红衣不再令人惊惶,反倒让陈铁山生出了几分期待。他忽然想看看,这套他老早就定下的喜服,穿在身上会是什么样子。丫头们为他穿上雪白内衬,系上朱红外褂。陈铁山挺直腰板站在铜镜前,窗外喧闹的人声让他嘴角不自觉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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