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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第1页）

暮云合，水溶金，温厌春在溪畔饮马，顺道拆开辫子，清洗渗入发丝的血污。她生得标致，青丝如瀑，甚是漂亮，可惜近日无暇顾及，又给一蓬鲜血溅了上去，这会子蓬头散发，勾绞打结，怎么也梳不开，要待抽刀割断，打横里伸出一只手，轻轻按住匕首，有人俯在她背后，道：“怪可惜的，我来吧。”师无恙身上也有血迹，双手却是干净的，他拿出长针，别入缠结，缓缓拉出，随后叫她低头，让发丝漂在水上，由梢到根，一段段梳顺，比之绣花更为耐烦。昏鸦绕枝，叫声喑哑，树下是横七竖八的尸首，一个个面刺鱼钩，俱为龙神帮死士。这些人异于寻常帮众，凶狠麻痹，悍不畏死，先时嘲风败事，自知遗患有难，以囚牛之金钩使他们出动，任是变生不测，也漠然置之，一心追逃，以是辗转几日，穷追不舍，乃至残虐无辜，逼问两人的行踪，到得此地，埋伏杀手。宝兴州近在前边，这条石溪是必经之路，横竖躲让不过，索性做个了断。“方才你不该出手，那一刀虽然险恶，却是垂死之斗，发于仓卒，心长力弱，即便落到我的身上，也难破要害，而你勉强出剑，动武行气，损伤经脉，划不来。”血水涤净，长发垂顺，不住的往下滴流，师无恙轻运真气，双掌交移，将湿漉漉的发丝蒸得半干，复又取出木梳子，手下不停，口里还絮叨个没完。温厌春好生不耐，瞥见溪中倒影，挖苦道：“大刀劈在肩头，偏一些就能断颈枭首，你敢托大，我却不是瞎眼盲心，真要有个闪失，你做了鬼，还得怨我呢。”师无恙哑然，又听她道：“一条绳上的蚂蚱，相与为命，同休共戚，谁也不比谁金贵，你没欠我甚么，倒是我亏了你……那些话莫要说了，我不乐听。”夕阳西下，凉风乍起，几片秋叶落入溪池，荡起一圈圈涟漪，惊碎满目浮光。宝兴州是永王的封地，乃东海之重城，若无战事，寅时敲钟开门，戌时击鼓闭城。他们在郊野间耽搁了一阵，来不及在天黑前奔过去了，幸而死士倒毙，余下的追兵未及赶到，只消掩藏好行迹，缓些时候也无妨，燃眉之急却是温厌春的内伤连日发作，再难迁延，若不及时导引真气，一经攻入心脉，她性命危殆。思及此，师无恙不由意兴阑珊，手里失了轻重，扯断几根发丝，温厌春背身而坐，昏昏欲睡，忽觉头上一紧，当即回眸，却见他攒眉蹙额，没心没绪的。话到嘴边打个转，温厌春到底是没作声，拿过梳子，自顾自地梳理，无须钗环，掐几根草茎，三两下编成一股细绳，随即挽起乌发，露出光洁的后颈，肩若削成，好似一只细长的羊脂白玉瓶，倘使伸手握住，用劲摧折，便可捏得粉碎。师无恙不错眼地盯着她，呼吸窒滞，搭在膝上的手悄然攥紧，又即松开。少顷，温厌春绑好了头发，未及开口，身后之人施施而起，道：“这里也算当道，尸体不好抛在侧近，我去处置了，你且歇着，等下赶些路，找个地方投宿。”不待师无恙走开，温厌春骤然侧身，一把扯住他衣袖，扬首道：“我跟你去。”目光相接，凛若交锋，她没有松手，师无恙也不挣动，几丈外的草皮给鲜血浸润，散出浓重的腥气，马儿打了个响鼻，不安分地甩着尾巴。半晌，两人比肩走进林地，师无恙俯身拖曳，温厌春给他搭把手，合力将这些尸体推到暗沟里，而后覆土灭迹，共乘一匹马，踏着斜阳余晖，往东边去了。这条道上没几户人家，好在出了林子，前方即是便桥，一家客栈开在侧近，门面不大，招牌陈旧。堂中寥寥坐了三个客人，正自吃喝，掌柜的坐在柜台后，百无聊赖地拨着算盘，可见生意不好，看到两人进来，脸上也没喜色，有气无力地招呼道：“客官里边请，敢问两位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呢？”师无恙似有心事，不言不语，温厌春也没搭理他，要了热饭热汤和一间房，复又叮嘱掌柜的给马儿喂些草料，付清银钱，吃饱喝足，两人便即上楼。温厌春从柜子里翻出被褥，在榻边打个地铺，道：“今晚你跟这儿歇吧。”她不说缘由，颇为强横，师无恙瞥来一眼，拉长声道：“客栈多的是空房，你要没钱了，我这儿还有，犯不着省个三瓜两枣，或是你还怕鬼，要我作陪？”同道共处，相濡相呴，温厌春也摸出了这厮的脾性，若有甚么不痛快的，说话总是绵里藏针，而她不吃这套，缓缓道：“金针已破，经穴失制，我这伤发作得愈发频繁，今儿个动了内力，八成要吃些苦头，你帮我护法，哪儿都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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