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崩溃地冲过来,连拖带拽地把此人扶好,“师父!师父!你怎么这样了!你振作啊!”舜华瞧见此人模样,亦是惊愕,他当真是修道士么,其疯癫执迷之状,和沉沦的凡人有何两样?就这么想升仙?连五百年都等不了?谢堪脸色白透,冷静了半晌,又逼视舜华,“敢问前辈,仙鼓上一次出世,是多少年前?”舜华的声音听上去淡淡的,就像天道那般清净无情。“正是昨日。昨日他们为了抢夺仙鼓,又打了一大场。”眉心、寸关皆沸烈地跳动起来,谢堪似乎目色发昏,看什么都看不真切,他甩甩裴寂的手,想要自己走路。裴寂才放开他两步,此人却陡然站住。一道鲜红的血瀑出人意料地喷薄而出。在所有人的尖叫中,谢堪再次慢慢倒了下去。“谢堪!”“师父!”“谢堪你醒醒!”呕出的血糊满黑衣,此人行迹可怖,含糊不清地昏了过去。闭上目的他看上去苍老疲惫的不像一个青年修士,更无群龙之首的威严,不知在哪一个瞬间里,竟生了这样的变故。舜华冷眼瞧着,心中又是一叹。此人对升仙的贪婪,竟超过她看过的这南华之梦里所有人。夜雨谈心外界的蜃雨已下完了,现在下的是正常的雨。淅淅沥沥,伴着萧瑟的微风,清净地吹拂着。阁楼的老黄竹帘子被风一阵阵地刮起,雨水就趁这间隙,嚣张地打一些进来。暗黄色的木地板被打潮了许多,泥土腥气也伴随雨水潮卷涌入。谢堪慢慢地睁开眼,看见在屋内走动的身影,似乎是云法齐。他手里端着一只枣红色木碗,碗里盛了汤药,闻上去有些苦味。药炉就在离床不远的西面墙角,云法齐端着药碗在药庐和窗户之间流连,似乎一边熬药,一边在欣赏落雨。天已黑透,云法齐没点蜡烛,也没用灵力挥出什么灯盏来,就这么任由这间屋子黑着。谢堪睁开了眼,不曾说话,只是平静地躺在落雨声中,泪水如线,满面憔悴。“谢堪,把药喝了吧。”云法齐不再看雨,清冷的白色衣冠在这低矮的小阁楼内显得过于高大,走来床边,递出药盏。“我是修士,喝什么药?”谢堪静静地。云法齐顿了顿,“做了动作,心便知道。模仿凡人喝药,也许药就真的到心里了。”看此地陌生,又为他介绍一番,“这是舜华前辈的一处居所,今晚我们先歇息在这里,日后如何,明日再议。”阁楼外的雨时疏时密,有的时候能听见风雨打帘,骤雨摧花,有的时候又静谧的很,唯余燕雀啁啾。皆是一阵一阵的。谢堪坐起来喝完药,便半倚壁坐着,目中淡淡地挟了一丝萧瑟,也似云法齐那般沉浸地听雨。“云法齐,你当真没有一点执念吗?”雨幕下,人声静寂。“我”冷静的白色衣冠在夜雨下反射清晰的光芒,纯白皎然,天地似也在为他镀辉光。“少年时,我曾有一个朋友。他为世所污,千夫所指,最后,自戕在了一条渡船上。可我那日还在外界玩乐,对此事丝毫不知情,等我赶回时,一切已尘埃落定。”“他的名字里有一个铃字,那时我们叫他小铃铛,他是世上最良善单纯的人。”这截人影深深地静默着,雨丝风片无情地拂上他的背,高耸的冠也被打湿,可他似乎对这一切都失去了感觉。云法齐又想到了那只悬在龙角上的南华梦铃。登仙路的尽头,竟又看到你。谢堪倚在床壁,静静凝眸他的背影。在外界玩乐从前的云法齐,竟然是会玩乐的人。谢堪:“你修仙又是为了什么。”云法齐:“也许是为了天下有公义。”谢堪不知想起什么画面,情不自禁笑了起来。“那日你抢我二人的阴雷牌,可不像有公义的样子。”云法齐回忆起象枢海那一幕,不自觉也露出淡淡的微笑。“惭愧。你我在世间大闹一场,好在未真的闯下什么祸事。”云法齐讲完自己的隐私,理所当然地打听起他的。“你又因何故入道?至此,九死不悔。”遥远的记忆模糊回到那一日炎热的盛夏,街头一桩修仙者凌虐凡人之事,令年仅十二岁的凡人少年心生冲天而起的愤意。那日自己的身边还站着两个亲生哥哥,他们分别叫谢谦,谢凌。大哥谢谦摸了摸他二人的头,“算啦算啦,我们管不了的,我们也只是小孩子,快回家去吧!娘今天给我们做糖醋排骨啦!”二哥谢凌激进地举起弹弓,“谁说我管不了?我这死他,看他还敢欺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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