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璧月同样看着陆少霖,脑海中飞运转着。
陆少霖所言虽然离奇,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陆少霖有求于她,应该也没有必要骗她。
“我还有两个疑问。”李璧月道:“第一个问题,你和乌夷族的大祭司雷云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璧月对此事一直非常好奇。在那溪的这段时日,她早已看出来,雷云与陆少霖以义兄弟相称,对陆少霖的关切应是出于真心。他认为陆少霖身体不好,不应该过于操劳,所以将乌夷一族的大权揽于自己手中。除此之外,雷云对陆少霖可以说得上言听计从。
而陆少霖显然没有这么简单,他的病情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可能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任李璧月想破脑袋也想不出陆少霖为何非要自己服毒,在雷云面前伪装成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这个问题,即使李府主不问,我也会告诉你。”陆少霖道:“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和兄弟,也是我的敌人。前尘往事,因果种种,不知谁对谁错,但在猝不及防之间,一切就那样生了。于是纯白的灵魂成为黑色,最亲近的人成为陌路。”
陆少霖的声音变得哀伤起来:“昨夜,在那棵桃树下面,我曾问李府主一个问题,这世界上是否有神。后来我给你讲了一个故事,李府主应该也猜出来了,这个故事中的男孩子就是我,那个曾经在神像下祈祷的少年就是如今的大祭司雷云,这个故事还有后半段,李府主想听吗?”
李璧月:“愿闻其详。”
……
因为雷云的事,陆少霖的心中对神明是否存在这个问题,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他意识到留在神殿做祭司,祭祀神明、向神明转达人们的祈祷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
因为,神明从不会回应人们的祈祷。
他回了家,破天荒地向父亲提出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他从小到大都在那溪长大,从来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可是他自幼听过家族的传说,见到过祖先带到那溪的种种原属于中原地界的书籍和器物,知道祖先们是两百多年前从永陵迁居过来。
他的父亲拗不过他。他们陆家本就有中原人的血统,只是躲避战乱,迁居那溪,与当地土人通婚,成为一族之长,可到底是有那么几分故土情结。陆家历代家主也多曾私下回过永陵祭祖,陆少霖既然向出去看看,也不是什么坏事。
父亲将送他到永陵的一家书院上学。离开那溪之前,他偶尔想起当初神像下方的那个贫寒少年,特意嘱咐家人多多关照。
他在永陵度过了八年的时光,在十七岁的时候回到那溪。按照陆少霖的本意,他并不想回来。他读了那么多的圣贤之学,见到比那溪更广袤更繁华的中原世界,早已不复从前。他的理想是继续上学,将来去长安游学,学习中原人的治理国家的模式,而不是像祖辈们一样,事事寄希望于祭祀问神。
可是父亲说,按照乌夷族的规矩,族长的三个儿子都具有同等继承权。他虽然得到父母偏爱,但需要向父亲证明自己比两个哥哥更加优秀,才能获得父亲的认可,成为族长的继承人。
乌夷一族居于高山之间,可以种植的土地不多,大部分的族人以打猎为生。按照乌夷族的传统,会在秋分这日举办秋猎比赛。族长的三个儿子可以自行拉拢族中的青壮组建自己的秋猎队伍,在秋分之日,所有人在山野间自由狩猎,在子夜时分,谁的队伍获得的猎物最多,谁就是族长的继承人。
陆少霖久在永陵书院上学,自然比不得两个哥哥精于狩猎,在族中有各自的人望。秋分将至,两个哥哥各自凑了一支二三十人的狩猎队伍,可是他身边却一个可用的人都没有。正在一筹莫展之际,雷云找上门来。
八年的时光过去,雷云已经二十岁了,成为了乌夷族最优秀的猎人与战士。
这是两人成年之后的第一次见面,陆少霖现雷云的灵色非常好看。那是他所见过的最纯白无暇的颜色,皎皎如雪山之巅的白雪,那是善良的人才会有的灵色。雷云说,他已经知道了八年前帮助他的是陆少霖,也知道了秋猎的事情,特地过来帮助他。
在秋猎那天,雷云一清早带着陆少霖出门,到傍晚时分,两人猎得的猎物竟然比两个哥哥加起来还要多。
不过,最后出了一桩意外。在两人准备收工的时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只猛虎,雷云虽然尽力杀了这只老虎,右脚却被猛虎咬伤。
秋猎之后,陆少霖得到了父亲的认可,成为了乌夷族长的继承人。他对雷云既感激又愧疚,如果不是因为自己,雷云或许便不会受伤。
他与雷云结为异姓兄弟,将雷云带回自己家,请了最好的巫医,治疗雷云的脚伤。但巫医竭尽全力,雷云的右脚也没有痊愈。虽说走路没有太大的问题,可打猎什么的还是会受到影响。
陆少霖心里依旧记挂着书院的事,继承人的大事抵定之后决定回到永陵书院。他想将来自己就是一族之长了,他们乌夷一族可不能继续这般蒙昧着下去,族中的孩子们将来也要上学,学习中原的文化。
如果他离开那溪,就无法再照顾雷云。他想了很久,给了雷云的舅舅舅母一大笔钱,请他们帮助照顾雷云。
他没有想到的是,从前雷云身体好时,打猎收获颇丰,家里过得不错,舅母对他青眼有加。雷云残疾之后,不仅不能给家里带来收益,求医问药还要花一大笔钱。
虽说陆少霖给了雷家一大笔钱,但雷云的表哥表弟娶妻之后,这笔钱就用得差不多了。于是,舅母看雷云越不顺眼起来。
又到了乌夷族一年一度的拜火祭。
拜火祭的最后一天,一直有以人牲献祭火神的传统。按照乌夷族的规矩,信奉火神祝融的十二氏族,每家都要出一个人牲来献祭火神,以祈求来年风调雨顺。这一年轮到雷氏献祭,正好抽到了雷云的表哥,雷云的舅舅舅母自然是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又想到雷云成为了一个瘸子,无法打猎做工,是整个家族的负累。便想了一个主意,用雷云来代替自己的孩子成为火祭上的“人牲”。
一开始,陆少霖远在永陵,对此事并不知情。
九岁之后,他就认为神明并不存在,只是凡人的妄念。拜火祭更是毫无存在的价值,在书院的那些年,他对乌夷族的拜火祭一向是能避则避。
族中有人同情雷云的遭遇,又知道雷云是陆少霖的义兄,便偷偷传信到永陵,将此事告知了陆少霖。
陆少霖连夜赶回那溪,却已然迟了一步,雷云作为人牲被送上了火刑架。
听到这里,李璧月忽地一挑眉:“莫非雷云在虽然身受火刑,却侥幸未死。反而因祸得福,一举成为乌夷族的大祭司?”
陆少霖吃惊地看着她:“李府主如何知晓?”
“我最近看了一本书。”李璧月拿出那本《永陵县志》,说道:“上面说永陵望族陆氏,先祖曾追随陈朝武帝,颇有战功,封于永陵。在开皇八年,在隋朝南征之战中,败于太子杨广。城破后,陆氏族长率永陵十二氏族沿泸江上溯,逃往三苗之地。”
李璧月道:“我在明月湾陆族长的那座竹楼,看到墙壁上以湘妃竹制成的壁画,前日又在拜火祭游行上看了表演的社戏。这其中讲的是同一个故事,乌夷族的先祖本为陈朝落难贵族,因为兵败逃到明月湾,被当地的蛮人所俘获,差点成为盘中餐。蛮人将贵族的领作为人牲,施以火刑,献祭给火神。可是那位贵族身经烈火,却并没有死,并且被蛮人们拥戴成为领。”
“陆族长你恰好也姓陆,将这些事放在一起,不难推断出壁画中那位领就是当初广陵陆氏的族长,也是陆族长你的先祖。”
陆少霖点头:“李府主说得不错,壁画中确实记载的是我陆家先祖的故事。我陆家原本就是永陵氏族,当初父亲送到到永陵的书院上学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李璧月道:“雷云在乌夷族出身低贱,因为残疾,被亲人放弃。按常理来说,他绝无可能成为乌夷族的大祭司,除非,他遇到了与你们乌夷族先祖一模一样的事。”
“那溪的族人信奉火神祝融,将所谓神谕作为金科玉律。雷云也是因此,从身份低贱的私生子一跃而成为乌夷族的大祭司,就像陆族长的那位先祖一样。”
陆少霖赞叹道:“李府主果然明察秋毫,说得一丝不差。”
李璧月:“但我还有一个疑问,这三百年来,陆家一直都是乌夷族的领。雷云成为大祭司,必然会分走属于陆家作为族长的权威,难道你的父兄会坐视此事生?”
一个狼群里只能有一只头狼,不管拜火祭的真相为何,陆氏因此成为乌夷族的领头狼,是不会甘心有人以同样的方法攫取属于自己的权力。
陆少霖苦笑一声:“这就是我为何我说雷云是我的敌人了。就在拜火祭的当天,雷云受到族人拥戴成为大祭司。我的父母和两位长兄全部暴毙。不光是他们,当初追随陆氏到那溪的十二氏族的领全部死了。雷云事后告诉我说是火神祝融降下神罚,可是我再也无法相信他的说辞……”
陆少霖的父亲陆千江,身为乌夷族长,又有先祖留下来的资料,多多少少知道所谓神明的真相。但是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威,也是为了整个陆氏家族的利益,他对每年的拜火祭听之由之,坐视无辜之人因为祭神而被活活烧死。
那天,陆少霖回到那溪,和父亲吵了一架。他想要废除拜火祭,救出雷云。陆千江大怒,将他软禁在地牢中,吩咐仆人,要等到拜火祭结束才能放他出来。
陆少霖竭尽全力反抗,却无济于事。最后他累极了,找看守要水喝。没想到,一碗水下肚之后,他就昏迷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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