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裙的裙摆被海浪带来的风翻飞起来,沈忻月迎着那天边的落日余晖,静静怔住。晚霞在东海之上蔓延成一大片绚烂无比的天幕,倒映在水里,海天一色,壮美无边。落日渐渐从红霞中沉没,沈忻月望着眼前的一切静默不语。她从未看过这样的场景,这景色美地惊天动地,震撼着她小小的心。上官宇走近她,搂住她的肩膀,问道:“冷吗?”她穿着夏日衣裳,此刻已然黄昏后凉气袭人。海浪越来越大,带来的风愈来愈凉。沈忻月点头又摇头,她指着落日余晖,讲道:“有些冷,可是也还想再看看。”她水盈盈的眸子里还倒映着天朝的红霞,精致的小脸朝着他,脸颊上覆盖了一层柔光,让她通身透着妩媚娴静。或许,待她而立之年,平素就是这副温软模样。想到未来,上官宇心跳急切了些,喉头上下滚了滚。他伸手将她被海风吹到面上的几缕发丝撩到耳后,勾唇道:“这还不简单?”他手掌一紧,将沈忻月整个人往他怀里带进去,一手搂住她的腰身,一手放在肩背,二人就紧紧贴着。他的气息温热,胸膛结实。沈忻月一贴上就一股暖意从心里涌了出来。可这地方宽阔一片,两人这样搂住成何体统。她正要挣扎着退出,头顶就传来上官宇低沉中透着压抑的声音:“没人。”虽然短短二字,但沈忻月还是听出了他的不对劲。她从他怀中抬头望向他的脸。上官宇的剑眉紧蹙着,那余晖印成橘红的面上冷冽,有着掩藏不住的低落情绪。她偏头往左右看去,并没有一个像她这样站在这里吹风赏景的人。有些远的岸边,不多的渔船和商船停泊着,人群从海上和陆地上来回搬运着物品。她所见之人全都在辛勤忙碌,全都是衣衫褴褛。她回想着在江州城中见到的场景——无论是大鄢的士兵,还是东真的外邦人,都拿着长刀软鞭这样的武器在街上横行。那些使她生惧的冷刀锋刃明晃晃地在眼前,“伺候”的对象却不是应该立场鲜明的彼此,而是大鄢的无辜百姓。东真的人三两成群,端着比皇帝陛下还高的架子,对着百姓颐然气使。收钱的收钱,打人的打人。谁遇见谁倒霉。她生平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乞丐。遇见的第一个乞丐,她伸手给了一点碎银,而后蜂拥而上的乞丐群就能堵住半边街。那些涌来的臭味刺激着她本就敏锐的鼻子,也刺激着她的心,引得她一阵不适。她也第一次见到那种瘦成没有一丝肉,全身只剩皮和骨头的矮小孩童,她终于深切地体会什么是瘦骨嶙峋。自从出了成衣铺那条权贵之人才去的街,其余的巷道全是萧条破败。大多数的百姓拖着疲惫的步伐无力地慢慢走着,或许是饿,或许是累,或许两者皆是。像她这样骑着马或是坐马车的那些人,恣意地在那条最繁华的街上享受着采买带来的愉悦,仿若压根看不见临街的那些人。这样讽刺的对比着实教人灼眼烧心。她也是第一次体会花钱真的如流水,今日她用了都城五倍的银子才买到相似的衣衫——钱在这边陲之地并不值钱。今日这小半日的游城实在算不上愉悦。这里的人们,活地极其艰辛。天上的无边美景笼罩着地上的无边悲切。沈忻月非常明白上官宇眼里的情绪。再万般尊贵又有何用?人们流露出对朝廷和上官家的失望和深恶痛绝,都是他见到的事实。他若是无动于衷,才是枉为人。她没有再挣脱他,她搂紧了上官宇的腰身,将脸贴在他的心口,希望这样颤抖着的他心里会好受些。上官宇回搂着她的肩背,在她肩上叹了一口气,仿佛在自言自语:“是我没用。若是早几年来这里剿灭,就不会如此。”沈忻月抬头,朝他笑:“不!你现在既然来了,就可以改变的,对不对?”上官宇凝着她,没有言语。她见他不动声色,继续道:“王爷,这里的错不在你,你为何自责?若是仅仅因为你没有出兵江州便如此动乱,那要满朝文武有何用?他们不能替陛下分忧,不能为百姓解难,是他们尸位素餐。你只是一个人,既不管天下,也不管江州,将别人的错往自个身上揽,你是不是脑子不太清明?”被骂的上官宇脸色忽明忽暗,难以置信,这样的话是来自眼前这个眨着清澈眸子娇娇弱弱的女流之辈。半晌后,他锁眉问:“你怎么懂这些朝政之事?”沈忻月长睫轻颤,摇头道:“我才不懂的。这只是我这个小小商人的觉悟而已。若是我有一家方位极好的店铺,我放了钱,雇了管事的和做事的,最后应该收利的铺子反而亏了,你说我应该怪谁?我难道应该怪客人不来买我的东西吗?或者去怪管事的儿子没有来帮助他爹好好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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