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中不足的是,它似乎在渴求自由,笼子的内壁上沾染了红褐色痕迹,应该是喙与爪子挠啄笼子,渗出鲜血干涸而成。戴月不是第一次见它,它往常都是奄奄一息、无精打采的模样,恹恹地缩在笼中一隅。今日它却罕见地没有扑腾,停靠在了离戴月更近的横杆上,歪着头看她。戴月不是很想理解它找到知己的心情——显然它把她当成了一只同类,伤害自己也逃不出去的大鸟。所以她把手指伸进了笼子里,戳了一下它的头。对方不能理解她的嫌弃,只是乖顺地,轻柔地,用羽毛和喙对她的接触回以善意。……姜濯筠的身体还离不开线香,戴月不能贸然回十方台。不日间,长垣城的冬天就来了。她们在长垣城住下,冬天姜濯筠不愿意挪窝,睡得昏天黑地。戴月觉得这样不好,把她拉起来,里三层外三层把她裹厚实了,拎出去晒太阳。姜濯筠缩在一圈毛绒绒的毯子里,还算温暖的阳光下,她满足地眯起眼。戴月想起前几天在雪地里看见的胖狐狸,在一边偷笑。被瞪了一眼,戴月若无其事地去翻长垣城的书简,装作认真学习的样子。姜濯筠体弱,她想找到法子,让炉鼎也能修炼,或许这样身体会健康一些。“费那个心做什么,过几年我成老婆婆了,你就不爱……唔,”姜濯筠的脸被捧起来啄了几口,她话也说不下去了。好不容易缓口气,姜濯筠抗议:“你这人听到不爱听的怎么就不让人说话啊!”“那你说点我爱听的,我不就由着你说了吗?”戴月翘起嘴角,眼神又跑到玉简上去了。“我爱你,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冷不丁地,姜濯筠突然来了一句。但等待她的结果和先前并没有区别,她偏头喘气,又听到戴月笑她。戴月倒是很有礼貌地道歉了:“抱歉,情不自禁。”姜濯筠轻哼。“那你会伤害我吗?”“怎么会这样问,”戴月把桌子一推,蹲到她的榻边,“我最近惹你了?”姜濯筠把她的脸推开,含糊道:“差不多吧。”“那可不行,你要不要戳我几剑消消气。”戴月把归一剑递给她,看上去可怜巴巴的。姜濯筠的眼睛在剑身上停留了片刻,这把传说中的神剑,利落又漂亮,和它的主人一样。长剑有灵,与其主心意相通,被姜濯筠触摸的时候发出细微的嗡鸣,似乎很喜欢她。姜濯筠鲜少与这样的利器打交道,自然不会明白这代表的含义。戴月却耳尖发红,默不作声地把剑往回收了,先前敞露的脖颈也缩回了领子里。姜濯筠疑惑,她刚刚有一瞬间,的确在心里模拟了用剑戳戴月的画面。这很放肆,放肆到和原先的她完全不像同一个人。可能是因为,在戴月身边待久了,被戴月包容着,似乎她做什么事都能被原谅。她错误地理解为,被纵容是因为戴月爱她。可是浑身上下不时出现的隐痛,就是面前所爱之人给予的薄礼,搅得她只有在睡梦中才能得到片刻安宁。疼痛让人清醒……爱不过是个幌子。姜濯筠无数次想问清楚戴月给她下毒的原因,却又怕结果是她不想听的。她觉得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如果戴月的秤,两端放着她自己和戴月的使命,秤必然会向使命那一端倾斜。她敛下笑来,心里却很平静,她发现她自己也爱着戴月。但是她的秤呢?她是被寄以厚望的荣耀之人,如果背弃了使命,她就是罪人。如果她想做罪人呢?她贪生怕死,想与相爱之人长相厮守。但她看不清所爱之人的心,这个愿望虚幻得像是水中泡沫,一见光就破了。戴月敏锐捕捉到她的不对劲,刻意扯开话题:“你要是害怕,我就教你一招,用出来的话,就算是我也挣脱不了。”成名许久,戴月的私藏并不少,其中就有一物名为溺神玉,是一件属水的灵宝。它的来历并不清楚,但玉自创世起就是一件能沟通神明的法器,据传只需心怀诚意,就能借来片刻神力。长垣城这片大地上似乎有着恒久的信仰,戴月冥冥之中觉得这块溺神玉应当就是来自这里。戴月把溺神玉放到姜濯筠手中,或许这样就能让她有安全感吧?“这可是能借来神力的东西,你若怕我伤害你,用它便是。当然,我是不会伤害你的。”光从表面看,戴月手中这块青石灰扑扑的、令人意外的普通,扔在地上就会像滴入长河的水滴,再也找不回来。姜濯筠以为戴月哄她呢,但在掌心接触到这块石头的一瞬间,她眼前闪过无数的景象、无数的人,耳边出现了无数涌向她的声音,看见的一切飞速融化又流动,变成叫不出名字却很熟悉的一切,嘈杂的声响像是置身千丈飞流瀑布之下,那些尖锐或低沉的音之水雾,离她极近又极远,将她包裹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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