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梁语塞,老脸火辣辣的,仿佛被人扇了一巴掌。“景卿不必过于紧张,寡人相信你并非昭伯,寡人还另有重任托付爱卿。”楚王一挥衣袖,叫侍卫打开木头盒子。一只断臂连着完整的手掌五指躺在盒子里,一看就是刚砍下来不久,淋漓的血沿着木头缝隙正往外渗。景稚没防备,尖叫着,腿一软坐到地上。景梁骇然:“这是——”“这是蔡国副使隗蹇的右臂,看在蔡侯的面子上,寡人留了他一命,”芈渊神色平静,嘲弄的勾起薄唇,“他的手伸得太长了,寡人替蔡侯给他一点小小的教训。”“他的手伸得太长了……伸得太长了……”王上的话在景稚耳边反复回响,她吓得发抖,勉强从地上爬起来,呜呜咽咽的跑开了。“再者,蔡侯给寡人送来贺礼,寡人还一直未能回敬蔡侯。便由爱卿出使蔡国,将隗蹇的手臂带过去作为回礼,代寡人向蔡侯致以问候。”景梁嘴唇哆嗦着应下来。“你告知蔡侯,想要隗蹇活着回去,拿楚蔡边境的十五座城池来换。”景梁迟疑:“若蔡侯不想割让城池……”隗蹇又不是蔡侯的儿子。“听闻隗蹇之姊是蔡侯最宠爱的夫人,景卿带上金银宝物去找隗姬,再许给她一些好处。蔡国使团到郢都游说众卿时,不就是这么干的?景大夫全然忘记了?”芈渊面上显出不耐烦,转身走回案旁,坐下用膳。景梁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羞惭的说不出话。阿姮把鱼脍端了回来。“看吧,大王用了那碗吉兆汤,武王先祖在天上都高兴着呢,”庖叔得意的摇头晃脑,笑眯眯的拿出一双竹箸递给阿姮,“馋了好些天了吧?既是大王赏的,这些都是你的!”洁白如玉的鱼脍佐以金黄的菜齑,怎么看都比那碗加了龟甲的鱼汤好多了。楚王不吃,是他没口福。阿姮微微一笑,从庖叔手中接过箸筷,再没有顾忌的品尝起来。“你们蔡国使团的人被大王杀的杀,砍的砍,你居然还有心情用膳。”景稚跌跌撞撞的走过来,语带讥讽。“他们做下悖逆之事,就应该承担罪责。”阿姮放下筷子,向景稚行了一礼,便绕过她去帮庖人腌鱼。“站住!”景稚一把抓住阿姮的袖子,气急败坏的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不是蔡侯送来的美人!蔡国使团把你安插到大王身边,究竟是何居心!”阿姮身子一震,原本平静的脸庞露出一丝慌乱。除了大王,景稚没想让别人知道,故而压低了声音,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见。终于从蔡女脸上看出破绽,景稚自以为拿住了她的把柄,不由大为得意。只见阿姮丢了魂似的朝远处的大王望过去,景稚恨声道:“你看到了吗,你们的副使隗蹇,被大王砍下一条手臂,就装在那个盒子里。如果大王知道你胆敢欺瞒他,你猜他会怎么对你?”一阵风吹过,烈日被浮云遮住,天空变得灰暗,万籁寂静,连河流也仿佛停滞了流动。阿姮后背发冷,一股凉意从脚底窜上来。楚王在用膳。景梁走了,侍卫抱着木头盒子跟在后头。景肱来了,楚王用完膳,起身和景肱一起朝她和景稚走来。“拿什么谢我?”芈渊看到景肱,不由皱眉:“还未回荆山?”距离征伐东夷已不足半载,军械粮草和马匹战车都得早做准备。景肱在荆山督造兵械,一刻也马虎不得。“还不是为了申叔偃从晋国送来的那柄铜剑,臣回家翻遍古籍,也没找到铜剑上的铭文来历。臣打听到一位下卿大夫,听说他纵览古今博学多识,尤为精通殷商铭文。臣去他家中找他,屡屡扑空。我原以为他在大王这里参加祭礼,可又没寻着!只怪臣的运气不好。”景肱笑嘻嘻的答着大王的话,不时瞟向远处的阿姮。芈渊顺着景肱的视线瞥了一眼,草草用完膳食。景肱哪里是来寻什么下卿大夫的,分明别有企图。“铜剑的事不急,那位下卿大夫姓甚名谁,我叫人去找一找。”芈渊扔下箸匙,起身离席。郢都城里的卿士很多,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出席重大的祭典,景肱找不到人也不奇怪。“也好……”景肱连忙跟上,报出卿士的姓名。君臣二人很有默契的朝正在腌鱼的庖人走过去。庖人们举起两只沾满盐粒的手爪就要跪拜,芈渊挥起袖袍免了他们的礼。景稚看了眼阿姮,走上前。阿姮的脚被钉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景稚走向楚王。“王上,”景稚眼圈一红,抽噎着说,“臣女错了,臣女不该到传舍去打探蔡国使团的行踪,险些耽误了王上的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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