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玄瞧着他笑了笑,应承下来。
只是第二进院子目前还给温容直的行李霸占着,他们俩只能换到了一进门的院子里。
刀来剑去,这一场比得竟是平分秋色。谢白城终于能够把家传四套剑法融会贯通,顿时剑着上变幻无穷,忽快忽慢,忽轻忽重,谭玄显然一时还不能适应,应对间颇有些勉强。这让谢白城顿时来了精神,越战越勇,二人打到百余招,难分胜负,各自收回兵刃,相视一笑。
正在此时,只听大门处传来一阵“啪啪”掌声,谢白城擦着额上的汗,回头一看,只见温容直斜倚在门旁,笑嘻嘻地看着他们,手还没有放下。
“厉害厉害!两位少侠真是教人佩服得紧!”他一边说,一边跨步走进来,一直走到谢白城面前上下打量着他。
他那双眼睛又大又黑,虽然个子不高,但盯着人看时很有压迫感。谢白城给他看的心里有些发毛,不禁露出戒备神色:“你干嘛?”
温容直却冲他粲然一笑:“哎呀,江南果然人杰地灵,钟灵毓秀,竟有小公子你这般神仙似的人物,不得了,不得了!”
他讲话虽然文绉绉的,但谢白城也听出是在夸奖他,而且应该是夸奖他姿容出众,品貌脱俗。
……这人怎么这么奇怪啊,这要他怎么回话?说“你也长得很好看”吗?!那不更奇怪了吗?
谭玄却插话道:“你这么快就回来了?书买到了吗?被子买了吗?”
温容直蓦地从袖子里掏出把扇子,往他面前一指:“谭玄你别给我岔开话题!”
他一边说,一边还是笑眯眯地看着谢白城:“你是不是姓谢?”
谢白城顿时一愣。温容直却看出自己说中了,便转手一指自己:“我叫温容直,你叫什么?谭玄他常提起你,只是连你名字都不肯告诉我,小气得很!”
谭玄居然常提起他?!谢白城有些意外,转目去看谭玄,却见他握着朔夜,居然又是一副手脚兵荒马乱的样子,微深的肤色上还泛起了可疑的红,冲着温容直嚷:“白城!他叫谢白城!行了吧,你别罗里吧嗦的了!”
嗯?这个谭玄怎么好像也变奇怪了?
对了,他才想起来,自打再见面起,这家伙好像就把他的姓省略了,一直叫他“白城”来着。
怎么一年多没见,倒还显得更亲热了?
“哦,白城,谢白城。”温容直眯起眼睛看回来,这会儿一点也不像之前那个听说了想要的书就赶紧跑出去买的书呆少年,倒活像只小狐狸,“小谢公子,”他亲亲热热地把手搭上谢白城的肩膀,“我初来乍到,你是本地人,还请你多关照,有什么不懂的,我向你多请教。”
他话音未落,谢白城就看见谭玄的一只胳膊伸过来,隔开了温容直的手,握着他的肩头把他往他身边一带:“你别东拉西扯的了,快把你那堆行李收拾收拾。”
谢白城给他拽得一趔趄,差点撞到他怀里,好不容易稳住脚步,却见谭玄和温容直还在眉来眼去地较劲。
……好啊,就你们俩是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究底的,有你们自己的默契呗!那也犯不着拿他做什么文章。
这一瞬间,谢白城真真切切品尝到了一丝不愉快的滋味。
第167章
随着谭玄的归来,那一年多分别的时光就像泡沫似的,无声无息地便消融不见了。
他们都长大了一些,都多了些见识,长了些阅历,但并不觉得生分,依然很能谈得来。也像过去一样,他常来明珠巷,也常和谭玄一起出去——唯一的区别是,现在中间总要夹上一个温容直。
这位温公子显然是打算把越州的名胜古迹都好好游览一遍的,态度比当年的谭玄可要认真多了。本来这跟谢白城说不上有什么关系,但既然温容直是谭玄的朋友,他也是谭玄的朋友,那四舍五入温容直好像也该算是他的朋友了,那他只好又尽一次地主之谊。
但温容直人确实不错,见多识广,博学多才,谈吐有趣。他虽是第一次来越州,却对越州许多掌故都很熟悉,常常随口便能说出一串名人事迹,或是历史逸闻,有些甚至连谢白城都未曾听说过,所以跟他一道出游,其实并不是什么苦差。
只是他一开始都是带着长随一起,但后来发现他俩都是只身一人外出,一个随从也不带,大少爷便也豪情万丈地一挥手,把自己的跟班打发了,只自己跟着他俩竹杖芒鞋轻胜马。然而身为正儿八经地世家子,温大少爷从小面前就没断过伺候的人,忽然间什么都要靠自己,一时也不是那么适应,于是不得已的,身为好友的谭玄只好扮演了半个长随角色,时不时得照应照应大少爷。
按理说这事儿他们俩你情我愿没有意见也就是了,何况他们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情分自然不比寻常,甚至有几分像兄弟。但偏偏还夹了一个谢白城,小谢公子在一边瞧着总觉得哪里有点不是滋味。
怎么只要温容直叫一声谭玄就立刻跑过去了?怎么温容直还没叫呢,谭玄眼睛就已经瞅着了提前跑过去了?怎么明明他们俩正说着话呢,温容直叫一声谭玄就又跑过去了?
更不要说他们俩十几年的交情,那默契是不用说的,又有许多只他们自己知道的事,常常是根本不必特意说,两人中哪一个忽然说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另一个就能接上,还能聊得有来有回,甚至哈哈大笑。而他,他这么大一个大活人在边上,既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笑,每当这种时候他就觉得自己的存在着实尴尬。
虽然他俩有时也留意到,还特意停下来跟他说明,告诉他里面有什么典故,但他们说的那些往事里,无论地方还是人名,他俱是陌生的,就算听了也并不能很明白,为了不辜负他们这番用心,还得附和地干笑几声,真是累死他了。
所以几次之后,他终于是忍耐不下去了。趁着一次温大少爷趴在石碑上仔细研究刻字的时候,他站在稍远些的地方,小声对谭玄道:“下次就你们俩出来算了,我不要跟着了。”
谭玄有些意外,低头看他:“怎么了?怎么叫你跟着呢?都靠你领着,你介绍呢,我们跟着你才是。”
谢白城撇撇嘴:“你们哪里需要我带领?地方你熟,典故他熟,我简直就是个假越州人。”
谭玄笑了起来:“不高兴了?确实领着温容直有时候稍微没趣了点,一会儿要买书,一会儿要买墨,一会儿要看碑文,一会儿恨不得停下来赋诗一首,你要真觉得没意思,那下次就我陪他,你忙你的。”
谢白城看了一眼他手里拎着的东西:温容直刚买的一套书,刚买的一盒墨锭,刚买的一卷纸……简直恨不得望天翻个白眼。
他是觉得温容直没趣吗?!还“下次我陪他”,这人还打算怎么陪?!
他气的把脸扭开了,面沉似水地不再搭理谭玄。
谭玄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探头觑他的脸色:“唉?你怎么更不高兴了?我哪里说错了?”
谢白城对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没错,你哪里能有错,你简直天下第一大好人!”说完就干脆径直走到旁边去了。
结果他还是没能做到不跟着他们一起。
……总不好显得他多小气、多计较似的呀。而且、而且,要是没有他在一旁督视着……谭玄还不得把他给忘了,就知道跟在温容直后头了。
明明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儿,想出来玩就让人前后给他伺候好了呗,干嘛另外折腾朋友?谭玄又不是他家家仆,使唤得倒是自然。
他满心的不乐意,却又不能直接抱怨,温容直待他也是很好的,因为跟谭玄同年,比他年长些许,总待他如弟弟一般,很是亲近,还总称赞他容貌好、举止好、风度好、神采好,简直夸了个天花乱坠,他虽是从小听人夸惯了的,但听温容直一段一段全是文采斐然的词儿,也觉得有些面红耳赤。
所以最后只能是全落在谭玄身上,都怪他,给人使唤还乐颠颠的。以前自己对他提个要求什么的,他还总要拿腔拿调,不是推三阻四,就是要什么回报,怎么对温容直就不呢?所以他对谭玄就没什么好脸色,弄得谭玄总是提心吊胆,事事都要觑觑他的阴晴。不过谭玄好像也没怎么介意,觑他脸色还觑得挺甘之如饴的,所以他也就只好凑合着马马虎虎过吧,还能当真问他我和温容直谁才是你最好的朋友这样的问题吗?
时间就这么一晃到了初夏。
温容直温大少爷考察完了越州城里城外的山山水水,最得他心的果然还是琴湖,三五不时就要去琴湖边上溜达溜达,他对越州也熟了,有时候就自己带着长随去,有时候还是叫上谭玄和谢白城一起。
这一日琴湖荷花初绽,碧天如洗,正是风光最美的时节,温大少爷大发雅兴,还特意给他们各送一张帖子,邀请他们琴湖小聚,借佳景天成,好吟诗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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