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心意还未曾表露,便得知知州也属意于她。叫他如何与知州比?他与知州比起来,不过是蜉蝣撼树。只好遗憾深藏心意。而她却敢蜉蝣撼树。思及此,郑永只觉得爱慕之余,又平填了一份敬佩。他沉默了一下,抬头对上纪云婵的双眸,道:“若是需要帮忙,纪姑娘尽管开口。我愿尽绵薄之力。”“如此便多谢郑大哥了。”纪云婵轻轻一礼。她转而问:“郑婶婶送来的衣裳,云娥晌午时已经补好了,可拿到了?”“还不曾。”“这个丫头。”纪云婵嗔怪了一句,转而对郑永说:“我回去拿给你。”她说着,转身推开了家门。城西百姓穷苦,灯油贵重,天地晦暗。雁衡就那么站在那里,玄色的衣袍与夜色融为一体,冷眼看着纪云婵跟一个男子黑夜共处。拉拉扯扯,有说有笑了一番,这还不够,回家抱了什么东西又出来了,瞧着厚度,倒像是衣裳。她半个时辰前,刚往他府上送了衣裳。雁衡呼吸发重。手指用力,在掩身的茅草屋的土砌上留下指痕。纪云婵浑然不觉。她还在同郑永聊天:“云娥她手艺比我好,即便是补了,也同新做的没什么两样。”“多谢纪二姑娘,”郑永拱手,“本不该麻烦,可是族里大事,耽误不得,你们姐妹两人手艺好”离得远,声音消散在夜风中。对话还在继续,雁衡已经不想看了。模糊的声音中的那点熟悉意味,他曾魂牵梦萦的人,雁衡收回视线,勾起一个讽刺的笑。太荒唐了。还借着那点念想,觉得她会思念自己。年少时的习惯罢了,她会不会记得那段往事都不见得。借着他知她不爱绣花卖弄,转而就堂而皇之给别的男子送了衣裳。好薄情。自己没动过她一指头。她却毫不避讳地与人调情。好手段。雁衡面冷如铁。早就知道她趋炎附势,水性杨花,还是被她拿捏着巴巴地跟了她一路。雁衡有种伤愤至极,反倒心如止水之感。他屈膝起身,毫不留恋地往回走。车辙碾起的泥痕冻的冷硬,履靴踏过有碎冰声。算了吧,雁衡。她一而再地骗你,并非良配,更无福消受。知她怕黑,跟了一路,已然仁至义尽。耳鼻被冻地如霜后的铠般寒凉,却比不眸中的神色。雁衡拳头紧了又松。若是心有不甘?他顿了顿,呼出的白气向上四散,将明月模糊。也叫年轻的将军面上蒙上一层薄雾,再瞧不清他的表情。仿如那个梦魇时常回归的雨夜,惊醒时会恍然身在异乡。而梦里的都是真的。雁衡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上用力擦出的血痕,表情一动不动。说到底,她只是不爱你。翌日,知州府。院落里,一群舞女三两聚在一起,心不在焉地练功,偷着懒七嘴八舌地说小话。有年长的嬷嬷推门而入,舞女们应声垂头行礼。再抬头时,纷纷睁大了眼。有眼尖的,小声地跟同伴交流:“那不就是那晚那个被雁将军认出来的故人?”说完,便偷偷打量着跟在嬷嬷身后的纪云婵。那教习嬷嬷喝道:“懒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好好练功?皮痒了?”舞女们应声四散。嬷嬷长了一双面色不善的三角眼,回头上下打量了一番纪云婵——这细柳腰杏仁眼的,模样身段都不错,比之这些舞妓也不差,也难怪大人想养来当妾。只是被那位将军这么一搅和,倒是有些烫手。叫放在她磋磨磋磨,不必太客气。想到这里,嬷嬷不屑地“哼”了一声。她想起刘管事吩咐她时一脸不得脸的表情,斜眼看着纪云婵:“听说你是从京城流放来的?你爹犯了什么事?”打蛇打七寸,若是要叫人折腰,得专挑痛处戳。她想做什么,纪云婵心知肚明。只是谅她们此时也不敢轻举妄动。当着满场人的面,纪云婵笑了一下,没有一丝轻蔑,恭恭敬敬地回话:“此事不劳嬷嬷费心。”教习嬷嬷脸上红青交加,愤怒不已:“你!”“不知好歹的东西,还以为自己是大家的小姐呢,我今天就叫你知道知道厉害。”她疾言厉色,扬起了手中的棍子。破空声响起,周围的舞姬瑟缩了一下,唯恐殃及池鱼。“嬷嬷想做什么?打我么?”纪云婵微微抬高了声音,挪了下步子正对她,眼睛都不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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