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她去犒军。”……京中养出的娇花,虽生得聪明机敏,可在富贵乡中长大,难免天真。经历过最人心险恶的不过间接的党同伐异,死人都没见过一个,更何谈直面恶人。即便见了几日朔州的风雪,可骨子里仍是京中刀剑无影的那一套,大家皆戴假面,心照不宣地维持表面平和。却没想过若是有人不安套路出牌,该如何收场。……家仆冲进院里时,纪云婵正同小舞姬聊春日的朔州城。外头一下子变得闹哄哄的,那小舞姬名唤铃兰,疑惑地往窗外看:“怎么了这是?”隔着窗棱,有人往这指了指。纪云婵心中一跳,脸上的笑慢慢落了下来。铃兰担忧地看向她:“纪姐姐,这群人怎么瞧着是冲着你来了?”眼见外头的人逼近,顾不得那许多,纪云婵猛地攥紧了小舞姬的手,“铃兰,帮我个忙。”铃兰慌张间点头如捣蒜:“你说。”“帮我去城东找雁将军……”话还没说完,门被从外“砰”地撞开。两扇门不堪重负晃了晃,几个五大三粗的家仆不由分说地闯进来,果真是冲着纪云婵来的。纪云婵倒退几步,临危不惧:“这是何意?”凶神恶煞的家仆三下五除二地押住她,冷笑一声:“姑娘还是省些力气,到管事面前再申辩罢。”这种押法,梦回流放时闯入家中的官兵。纪云婵一颗心沉了又沉。院落里,众舞姬皆慌张,有看热闹的,有窃窃私语的,无人在意的角落,铃兰趁乱偷偷溜了出去。……这世上有人,若是得不到,就要毁掉。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见到同样被绑着的弟妹之时,纪云婵脑中闯进这个念头。她挣扎着抬头,目眦欲裂,看到刘管事站在前檐,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的念头战胜了恐惧,她嘶哑着喊问:“刘管事,这是何意?”刘管事冷眼看着她挣扎:“没什么旁的意思,就是你瞧见的这样。”纪云婵一张脸粘上了土,发丝凌乱,眼中充斥着被逼到绝路的愤怒,“出尔反尔!”教习嬷嬷早就看她不顺眼,两步上来就是一耳光。“长姐!”“姐姐!”一旁的弟妹痛心地叫着,却被死死摁住。那一巴掌用了十成的力道,纪云婵只觉得五感尽失,耳鸣如蝉,随即感受到脸上火辣辣的肿胀感。纪云婵头微微偏着,白皙的脸颊这会儿已经发红、发肿。自小到大从没有人打过她,这巴掌如一盆水兜头浇下。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纪云婵从身凉到了心。自己天真的可笑。本以为知州得知她的往事会对她失去兴趣,进而放过她……大错特错。她第一次如此恐惧地意识到,在权面前,什么小伎俩都不管用,知州碾死她比碾死一只蚂蚁还有容易。像是在佐证她的想法,一旁的嬷嬷打完了还不罢休,讽刺道:“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怕是妓院里的婊子都比你干净些,还敢在这里横!”这句话一出,更是作证了纪云婵的猜测。一旁的纪秦年从没听过这么脏的字眼,不忍姐姐受辱,嘶喊道:“你住嘴!”教习嬷嬷一个眼神,一旁的小厮猛地踹向纪秦年。一脚又一脚,力道不减,更不停下。“秦年!”纪云婵想要扑过去,被人死死摁住。另一侧,像是得了命令般,纪云娥的衣领被人猛地一扯,她尖叫着拽住,却不敌小厮的力气。纪云婵匍匐着往前爬,指甲在铺着青石的地上挠出绝望的白痕,断了也浑然未觉。“行了行了。”刘管事摆手,警告般地对嬷嬷说:“打坏了这张脸可如何是好?”左右皆停了下来。“纪姑娘,你有句话我不懂。”他往前走了两步,鞋面就在纪云婵跟前停了下来,“你说的‘出尔反尔’指的是?”纪云婵脸贴在冰凉的地上,脱力间如萎靡的花,一句话说不出。见她不答,刘管家“哼”了一声,他用鞋尖拨弄了两下纪云婵的脸,也觉得这样一张脸可惜了,“先前让你跟了咱们老爷,你不肯,既然敬酒不吃——”他拉长了调子,毫不留情地转身:“就别怪咱们老爷无情。”随即对压着纪云婵的家仆摆了摆手:“松开她吧。”压着纪云婵的家仆松了手。她扑过去揽过瑟瑟发抖的妹妹,又跪到起不了身的弟弟面前,心碎地小声唤:“秦年,秦年……”“我没事,没事。”纪秦年从只言片语中猜到了些什么,他勉强开口,“长姐,他们叫你去做什么,都不要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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