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直身体,羊毛毯从肩上滑落。窗外有麻雀扑棱棱飞过,翅膀剪碎阳光的影子投在墙上一晃而过。
从前,他能在湖边钓一整天鱼都不觉得腻,可现在却连几十分钟的电影都坐不住。
曾经他胸口插着剑都面不改色,如今却因为一个十九岁男孩的体温而心率失衡。
他觉得自己像是被驯化的兽,巢穴里全是饲养员的气息。
夏扶光撑着下巴想了许久,决定给自己找点跟余晖无关的爱好。
————
余晖有一个小秘密。
他跟夏扶光说的,临近期中考,所以专业课加课是假的,今天本来只有两节课。
他接了个私活儿,去拍一个不露脸的运动饮料平面广告。对方本来打算找普通模特,预算就几千块钱,找到了他们宿舍的同学。那同学虽然进了京戏,但还没签公司,一部正经电视剧都没拍过,不过因为形体好,所以接过一些这种小广告的活儿。
结果前几天这同学打球胳膊蹭了一大片破皮,膝盖也有些受伤,可人家广告拍摄场地都租好了,不可能为他变更,耽误拍摄还得赔偿违约金,他便问宿舍没出道的另一个同学愿不愿意去拍。
宿舍就他俩没出道,出道的这些人,几千块的拍摄是看不太上的,哪怕是余晖这种没什么名气的艺人,拍一个广告也得要几万。被问的同学犹犹豫豫的,他家不缺钱,是个富二代,对几千块的报酬并不看重,只是这广告不露脸他就有些不乐意去了。
于是余晖主动问自己能不能去,不露脸不署名。
同学问的时候,他还没有起诉立案,所以他不能绕开自己的经纪公司去接戏或者接商务活动,也就是说,他手里真没钱了。
一万的压岁钱还在,他是不打算动的,可除此之外,他很缺钱,缺一笔给夏扶光准备生日礼物的钱。
夏扶光是出生在春天的,阳春三月,也就是阳历四月,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在朝阳中出生。
从名字就能看出他身上承载着的爱意。
原本余晖听他的名字只觉得好听,可去年开始,他陆陆续续看完了所有夏扶光的电影、采访、参加的综艺、访谈,甚至只是品牌商业站台活动,努力搜寻一切跟他有关的信息。
他这才知道,“扶光”代表着日光,代表着朝阳。和自己不同,夏扶光在他父母心中,是那么宝贵,从来就不缺爱。他出道之后,也立马就有了很多粉丝,所以他被很多很多的爱包裹。
余晖想,既然这样,他就更不能吝啬于表达自己的爱意,要用尽全力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今天早上那件事实在轻慢了夏扶光,他要抓紧时间,哪怕自己只是做金丝雀,也得做只名正言顺的金丝雀呀。
拍摄的地方在室外,四月初的上京还有些凉,拍摄的工作人员还有的穿着冬天衣服呢。余晖穿着短裤短袖喝冰镇过的运动饮料,冻得牙齿都哆嗦,冰得他太阳穴直突突。
他仰头灌下第五瓶饮料,喉结滚动时,冰水顺着下巴流淌到胸口,和喷洒在身上的亮油和人造汗珠混合在一起。
广告商的方案是拍鼻子以下,他只要用各种角度仰头喝饮料,露出脖子和手臂的肌肉就行,不会露脸。
十九年来,他第一次为了“给予”而非“生存”“工作”“父母和导演的满意”如此努力。
五千
拍摄还算顺利。说实在话,几个小时的拍摄给五千块钱,已经是很高很高的收入了,可在娱乐圈里,居然只是不露脸的广告、普通模特就能拿的。
余晖还买不起很贵的礼物,但这五千,至少能让他准备一个还算像样的礼物,一副袖扣什么的。
拍摄现场有更衣的地方,塑料隔板搭成的简易更衣室里贴着斑驳的镜子。他用卸妆油擦掉为了显示年轻肉体而涂抹的金粉和亮油,换回原本的衣服。对着镜子,把自己尽量打理得跟出门时一样后,余晖才上了回程的公交车。
拍摄场地距离京戏挺远的,公交车晃晃悠悠,窗外的天空像打翻的墨水,一点点晕染开来。余晖得在中途转一班,将近一个小时才能回去。
天气预报不准,明明出门的时候说是晴天,到了半路上居然开始滴雨,细密的雨丝在路灯下逐渐织成一张银色的网,他庆幸地想,幸亏拍摄在下雨前结束了。
“上京戏剧学院到了,请乘客有序下车”
余晖跳下车,水花溅在裤脚。因为没带伞,又不想弄湿包,索性把外套顶在头上。水洼里倒映着细细碎碎的路灯,他想起今早给夏扶光穿拖鞋时,对方脚踝处凸起的骨节,像白玉扣子。那时他跪在地上,仰头看见夏扶光的睫毛在晨光中颤动,像受惊的蝶翼。
学校门口有对情侣共撑一把伞在接吻,伞沿垂下的雨帘把他们隔成水墨画。余晖身上半湿,站在雨里,突然很想知道——
夏扶光的嘴唇,是不是也像接骨木一样香甜?
到了家门口,余晖看了眼时间,已经六点多,这意味着夏扶光多半是在厨房或者餐桌,等他回来。他低头闻了闻自己,还好,雨水浸湿后,摄影棚里的发胶、化妆品味道全都消失,只剩下雨水的气息。
他衣服湿哒哒的,便只能小心翼翼打开门,却没在预想的地方看到夏扶光。不过家里灯亮着,书房里传来若隐若现的音乐声,人应该没出门,所以正好,不让对方担心,自己悄悄溜进去就行。
他轻手轻脚脱了鞋子抱着包,看着还在渗水的鞋,便提溜在手里,踮着脚往卫生间走,想先把自己收拾干净,再把鞋子刷一下。但木质地板有些不争气,反而因为他放慢的脚步发出“嘎吱”声,这完全出卖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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