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席迪站稳,理了理衣襟,脸上红晕未褪,看了眼只剩金边的落日,摇头拒绝,“不了。泽宇,我今天得先回家。”
“回家?”凌泽宇眼中火焰瞬间黯淡,抓着席迪的手收紧,带着孩子气的失落,“这么早?那……那明天?”他立刻燃起新希望,身体前倾,眼神灼灼央求,“明天放学后好不好?就一会儿!我保证很快!就认识一下!行不行?”
席迪望着他。凌泽宇头发凌乱,几缕湿发贴在额角,明亮的眼里盛满毫不掩饰的期待和忐忑,像只害怕被丢下的大狗。晚霞余晖勾勒他俊朗的侧脸。席迪的心被温柔攥了一下,垂下眼睫,几不可察地点头:“嗯。”
凌泽宇脸上瞬间绽放灿烂笑容,纯粹晃眼。他用力握了下席迪的手,掌心滚烫:“说定了!明天放学,老地方等你!”他松开手,依依不舍地看了席迪一眼,才转身,带着心满意足的雀跃,脚步轻快地消失在暮色与人流中。
席迪站在原地,看着那方向,脸上红晕褪去,只剩近乎透明的苍白。他深深吸气,压下心头沉甸甸的闷窒。刚才点头时,那句无声的话语再次浮现:
“如果我明天还能活蹦乱跳出现在你面前的话……”
他独自踏上归途。暮色四合,路灯投下昏黄光圈。脚步沙沙,衬得周遭格外安静。凌泽宇的笑容、滚烫的体温、喜悦的宣告……在脑海反复回放,带来短暂眩晕般的甜蜜,随即被更深冷的忧虑覆盖。
回家。面对家人。说出那句话。
三个词像沉重石块垒在心头。掌心冰凉粘腻。他下意识伸进口袋,指尖触到一个坚硬的小东西——凌泽宇硬塞给他的傻乎乎金属猫头鹰钥匙扣。冰凉的触感带来一丝微弱安定。他紧紧攥住,棱角硌着掌心。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屏幕亮起。凌泽宇的信息:[笑脸]和一个张开双臂的拥抱小人。
席迪脚步顿住,指尖悬停几秒,按熄屏幕,没有回复。昏黄路灯将他孤单的影子拉得很长。
推开家门,温馨饭菜香扑面而来。橘黄灯光流淌,锅铲碰撞轻响。大姐席玉蓉窝沙发看专业书;大哥席振宇敲击笔记本键盘;二姐席玉芙盘腿坐地毯对着平板涂画。
“小迪回来啦?”母亲周岚端菜出来,“快去洗手吃饭。”
“嗯。”席迪低应,走向洗手间。冰凉水流冲刷手指。镜子里映出苍白疲惫的脸。他用力闭眼,再睁开,嘴角僵硬。
饭桌气氛如常。父亲席卫国偶尔问学校;大姐关心复习;二姐分享画室趣事;大哥沉默夹菜;母亲絮叨营养。席迪机械咀嚼,心思全被即将到来的时刻攫住。每一口饭都艰难哽在喉咙。
晚餐尾声。席迪忽然放下筷子,磕碰声突兀。
“爸,妈,大哥,大姐,二哥,二姐……”他抬头,目光扫过每位至亲。声音不高,却让所有细微声响瞬间消失。
餐厅死寂。六双眼睛聚焦。血液冲上头顶轰鸣,心脏疯狂撞击。桌下双手紧攥成拳,指甲深陷掌心。
他猛地吸气,霍然起身!动作带倒椅子,刮擦出刺耳锐响。他绕过椅子,毫不犹豫,“扑通”一声,双膝重重砸在冰凉坚硬的地砖上!
沉闷撞击声如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
“小迪!”母亲周岚失声惊呼,脸色煞白欲扶。
“别动!”父亲席卫国厉声低喝,眼神锐利如鹰隼。
席迪挺直背脊。脸颊涨红,额角渗汗。他抬头迎向震惊困惑的目光,闭眼再睁开,眼底只剩孤注一掷的决绝。他用尽力气,嘶吼着喊出重如千钧的话语:
“我谈恋爱了!是个男的!”
声音在死寂中炸开,带着悲壮回响。
“啪嗒。”母亲手里的餐巾滑落。随即,“咚”一声闷响,她握着的红苹果滚落在地,骨碌碌滚到墙角,留下湿痕,刺眼突兀。
父亲脸上看不清表情。
大姐猛地摘下眼镜,捏着镜腿的手指泛白,眼睛死死瞪着席迪。
大哥依旧保持合上笔记本的姿态,眼神却锐利如x光,钉在席迪脸上。
二姐像被闪电劈中弹起,眼睛溜圆,嘴巴张大,茫然看向大姐:“大……大姐?他……他好像说……谈恋爱了?”声音尖细飘忽。
大姐眼神空洞茫然,下意识看向二哥席明宇:“二哥?他……后面那句……是啥?”
沉默的二哥席明宇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冰冷解剖刀,清晰切开迷雾:
“小迪说,”他停顿,目光扫过众人,“他谈恋爱了。对象,是个男的。”
“轰——!”
这句话彻底砸碎最后侥幸。全家悬着的心狠狠掼在现实冰面,摔得粉碎!
餐厅死寂,空气灌铅般沉重。父亲缓缓放下悬着的筷子。周岚目光扫过丈夫紧锁的眉头、女儿失魂的脸,最终落回跪在地上的小儿子身上。席迪低着头,侧脸线条紧绷,嘴唇抿成苍白直线,只有微颤的睫毛泄露汹涌心绪。单薄肩膀脆弱又倔强。
周岚无声深深吸气。她绕过餐桌,在席迪面前站定,弯腰,毫不犹豫握住儿子冰凉颤抖的手臂。她的手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暖力量。
“起来。”声音喑哑,打破窒息沉默。她扶起儿子,另一只手温柔拂去他额角冷汗,仔细掸掉膝盖灰尘。动作缓慢仔细,充满沉甸甸的心疼。
她抬眼,迎上儿子震惊茫然恐惧的眼睛。
“傻孩子,”声音轻柔却穿透人心,“跪什么跪?吓妈妈一跳,以为你闯了塌天大祸。”她目光扫过丈夫紧闭的眼和女儿复杂的表情,落回席迪脸上,温柔染上更深沉的忧虑:“不就是喜欢了个男孩子吗?我跟你爸这辈子,什么阵仗没见过?”语气豁达,下一秒骤然低沉,“可是小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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