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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第1页）

这天傍晚，福安放下食盒的动作比平时更轻，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佯装整理食盒的提手，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飞快地吐出几个字：“冷宫，张美人，旧疾，危。”

木青正弯腰拿起食盒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冷宫？张美人？这个名字在记忆的角落泛起一丝微澜。原主入宫不久，曾在一次意外中，被一位失宠打入冷宫、据说性情孤僻的张美人无意间帮过一次小忙（挡开了一个跋扈宫女的刁难）。后来张美人因何失宠、因何被废，众说纷纭，只知道她似乎生过一位皇子，但皇子年幼时便夭折了，她也彻底疯了。

“危？”木青同样以气音回应，目光平静地看着福安。

福安眼神闪烁，点了点头，又飞快补充：“五殿下，昨日……私下……探过。”说完，他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任务，迅速低下头，提着空食盒匆匆离开，背影消失在渐浓的暮色里。

冷宫张美人……五殿下？

木青提起食盒，转身回屋。昏黄的油灯下，翠果和小喜正安静地做着针线。她坐到桌边，看似随意地打开食盒，目光却穿过袅袅升起的热气，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五皇子萧景珩。

这个名字，在木青收集的碎片信息中，出现的频率并不算高。非嫡非长，母族早已没落，在朝中并无显赫势力。性情据说是诸皇子中最为温和宽厚，甚至有些……过于仁懦？

深宫苟王12

？常被其他皇子嘲笑为“妇人之仁”。他成年后，皇帝只给了他一个“诚亲王”的虚衔，并无实权，平日多是在翰林院编修古籍，或是在京畿处理些不痛不痒的民政，游离于权力核心之外。

这样一个看似毫无威胁、边缘化的皇子，为何会私下探视一个早已被遗忘在冷宫、疯癫多年的废妃？而且是在这个风雨欲来、夺嫡之争日趋白热化的敏感时刻？

木青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桌面上轻轻划过。原主记忆中，那位张美人虽然失宠疯癫，但眉宇间依稀可见昔日的清丽与一丝未曾完全泯灭的傲骨。五皇子萧景珩……宽厚仁懦？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冷电，骤然照亮了某些被忽略的线索碎片！

五皇子的“宽厚”，是否只是韬光养晦的伪装？他探视生母（木青几乎可以肯定张美人就是五皇子生母，夭折的皇子传闻很可能是障眼法！），是出于孝心，还是……在寻找什么？或者说，在确认什么？一个失宠被废、打入冷宫的美人，能有什么值得一位成年皇子冒险去探视的？除非，她掌握着什么！

木青的心跳，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地搏动着，没有丝毫紊乱，反而因为捕捉到猎物踪迹而涌动着冰冷的兴奋。她拿起筷子，夹起一片寡淡的菜叶送入口中，慢慢咀嚼。味道依旧如同嚼蜡，但她的思维却在飞速运转，将收集到的所有关于五皇子的零散信息，如同拼图般重新组合、审视。

萧景珩在翰林院，看似清闲，却有机会接触大量前朝秘档、皇家谱牒！他处理民政，深入地方，看似无权，却可能悄然积累着民望和基层官吏的认可！他的“仁懦”，是否正是他最大的保护色？让他在太子与三皇子两派斗得你死我活、吸引了所有火力时，得以在夹缝中悄然布局？

福安那句“旧疾，危”，更是敲响了警钟。冷宫那种地方，一个疯癫的废妃，旧疾复发……是真的意外？还是有人不想让她活下去？或者说，不想让她再说出什么？

木青放下筷子。油灯的光晕在她沉静的眸子里跳跃，映出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

这张牌……或许值得一押。

夜，浓得化不开。冷宫区域本就死寂，此刻更如同巨大的坟墓，只有凄厉的夜枭啼叫偶尔撕破令人窒息的黑暗。风穿过破损的窗棂和荒草丛生的庭院，发出呜咽般的怪响。

木青一身深灰色的粗布旧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她没有走宫巷，而是凭借着对这片区域地形的烂熟于心，如同灵猫般在断壁残垣和废弃宫殿的阴影中穿行。冷风灌入衣领，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浓重的霉味。她手中紧紧攥着那个从不离身的小布包，里面除了惯常的急救药品，还有几包她精心调配的、用于吊命和压制急症的猛药。

目标：冷宫深处，张美人的囚笼。

越靠近冷宫核心，空气中的腐朽和绝望气息就越发浓重。残破的宫门歪斜着，锁链早已锈蚀断裂。院子里杂草丛生，深可及膝，在夜风中摇曳如同鬼影。唯一还有一丝人气的，是角落里一间低矮破败的耳房，窗户纸早已烂光，黑洞洞的窗口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木青屏住呼吸，无声地贴近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里面传来一阵阵压抑的、极其痛苦的呻吟和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在艰难拉扯，中间夹杂着断断续续、含混不清的呓语，像是在呼唤某个名字，又像是在诅咒着什么。

她侧耳倾听片刻，确认屋内只有一个人的气息，才轻轻推开虚掩的门扉。一股混合着浓重草药味、腐败食物馊味和病人身上特有酸败气息的恶臭扑面而来，几乎令人作呕。

借着窗外惨淡的月光，木青看清了屋内景象：一张铺着破草席的土炕，一个枯瘦如柴的身影蜷缩在上面，裹着一条辨不出颜色的薄被，正剧烈地颤抖着，发出痛苦的呻吟。正是张美人。她头发灰白凌乱，如同枯草，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和污垢，只有那双偶尔在痛苦间隙睁开的眼睛，在黑暗中竟还残存着一丝令人心悸的清明与疯狂交织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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