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其实只要是你,我就不求什么‘君心似我心’,当然,可以最好。”
吵死了。
李相臣觉得自己装晕都没法装得安生,可正背着他的那个人,是他无论如何也苛责不了这人,最终还是让他忍住了动手之心。
只是没有想到,祝一笑这伪装出的面皮之下,还有这样一副精彩纷呈的心肠。李大人过去的年岁中听多了精彩话,乍一听到这些也难免浮想联翩起来。
似乎,祝一笑所设想的那个未来还不错。
大抵是真的劳累,又大抵是祝一笑身上安神的玉兰香,闭眼这良久,竟真让李大人揣着这样的想法睡了过去。
这回倒是难得,蛊虫让他做了个美梦。
虽然和上次落入水中的梦差不多就是了。
清醒梦的感觉,就这一点不好:明知道是假的,明知道梦醒来之后什么都留不住,却还是会忍不住想知道后面会发生的事。
祝一笑就好像那无数在田间地头赶来为自家男人送饭的妻子,额头上包着块粗麻布当汗巾,在正烈的太阳下也不嫌辛苦不嫌晒,等着他走到田边,再把饭递上来,笑着看着他吃完,还不忘唠叨些什么家常话。
他竟然也真有那个耐心听他唠,目光也非同寻常。
“奇怪,我为什么会默认祝一笑这家伙会做饭?”
想了一会儿,李大人便想通了:应该是因为李大人自己不会。
这话真不是谦虚,谁能想到上通天文下通地理的李大人做个饭能把人噎出二里地呢?
李相臣至今都记得人生第一次做饭呈到师父面前时,师父那满脸挂着一言难尽的样子,说出的评价也没有一点鼓励:“有类油炭,你应该给这只鸭子道歉。”
所谓“有类油炭”就是字面意思,完美概括了这道菜的状态和色彩:鸭子死不瞑目地张着嘴,全身黑黢黢地呆在碗里,简直就是一块冒着油的炭!
但李大人是什么样的人?天生的犟种,他不死心,把鸡鸭鱼羊祸害了一遍,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没能遭其幸免。
最终,李相臣得出结论:自己这辈子“大概也许可能应该”都与厨房无缘。
他也真是这么和师父说的。
换来了一记暴栗。
这打挨得一点都不亏。
司成缮:“说到底,你就是不想学。你又不是君子,远什么庖厨?世道早就变了,就算是君子,也得有一手安己温饱的能力。”
李相臣不语,只是一味的低头。
李小孩不吃鱼,但他很享受钓鱼的过程。
他只想在寒冬腊月三九天在冰钓回家时烧上个炭炉子,炉子上再几两黄酒,能吃上一碗热乎乎的面条,坐炕上暖呼呼的和亲近的人扯些闲话,别提有多美了。
等到开了春暖和些,还能跑去镇上接点为人起名算命的小活,每每赶集回家,不忘带些小东西回去,生活闲趣又充足。
不必拼死拼活,不必颠沛流离,这是多少身处逆境中的人的最终幻想呢?
这个幻想很遥远,因为李相臣知道,想要有这样的日子,首先便是家国太平,便是玄鉴司正在做的事。
女帝有手书密诏的玉刻令,玄鉴司在必要时有约束皇权的能力。
祖帝起初是一口咬定了自己的继承人,便建大历之初便下旨,自他始往后数代帝王所刻之玉刻令,继任者不可不从。
今上若想要证明自己的正统性,就不得不依照此令去做,是女帝故意留下恶心他的钩子。
他要是不认玉刻令,自然会有暗中觊觎帝位的人上赶着去认。
简直是摆明了给别人理由造反。
祖帝毕竟连“非赐姓不可与皇室宗亲同姓”这样荒唐的命令都下得出来,与之相比,给后人留下诸多约束的玉刻令,竟显得如此正常!也不知是不是早年被搞糊涂了。
大历王朝最致命的一点便是,能者居之。
这本是祖帝为了让人才上位之举,约束自家血脉,相当于一根掉在他们头上的刀,无时无刻在说:你要是做得不好,随时有人取而代之。
但好像却忽略了有心之人故意建功立业,好让自己从皇姓,行篡位之事。
奈何刻在玉刻令上的事,除非改朝换代,让别家人去做了这皇帝,不然往后的李家人都只能听从着这荒唐话,一辈子战战兢兢。
哦,不对,别家人若想承认自己王朝迭代的正统性,似乎也避开不了这玉刻令呢。目前最有望取而代之李家人的,便是原先姓程的西南王。
这位可是个只有一半中原血脉的王。
便如那免死金牌,本朝的可以不认,大手一挥言而无信,但前朝的呢?
若想承认自己是这中原王朝合理的统治者,这似乎都绕不开这些东西。
中原人最怕被骂的,就是“你这杂种,你这外族”。天生怀揣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待异族统治,自然也不会那么容易就听从。
当然,这些就不是李相臣能费心去想的事。
他只想有一天,天下太平,真正像杜公所言,能有那么一个广厦,大庇天下寒士。
天下或许永远都做不到完全美好,但最起码可以朝着那个方向努力,不能拘泥于眼下污浊。
这梦里真是啥都有,李相臣睡觉睡的也不安生。
都怪祝一笑。
祝一笑此人对他的感情简直是幼稚又青涩,青涩到李大人想要去张嘴品一口就能被他酸涩的呲牙咧嘴,好生狼狈。
断昼教出现了个足矣惊天动地的大事件:教主大人竟然带了个男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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