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雪荣说着伸手就要去拿酒瓶,却被苏余影一把夺了过去。他连指节都泛着粉色,浑身一股酒气,即使隔着一定距离,戴雪荣还是感受到了那股浓烈的幽怨与焦虑。
“不需要。”他抱着酒瓶子,生怕戴雪荣再伸手去拿。
戴雪荣只当他喝醉了,喝醉了的人有点小脾气很正常,她问道:“难不成是上次我说话让你不高兴了?”
苏余影摇摇头,靠着沙发说:“以前上学的时候要学人类学,人类学那本书里我最害怕的就是女人生育那一章。”
“我妈妈说她生育的时候很痛苦,差点没生下来。书上也说,因为胎儿在母体内是寄生,所以生下孩子后,孕妇们会有很多后遗症。”
说到这些,他的眼里泛起微微的泪光:“我听到医生说你妹妹可能会早产的消息,我很怕他会死在这里,我没办法给你交代,我怕我保护不了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也许是酒精的催动,他越说越激动,胸口上下起伏,带着可怜的哭腔。
戴雪荣看不下去了,强硬地抢走了他的酒杯和酒瓶:“你还是别喝了,喝多了容易胡思乱想。”
“女人生孩子确实风险很大,但我们还没有脆弱到那个地步。你不要自责,你做的已经够好了。你才十九岁,不可能面面俱到。”
她站在苏余影的面前,把杯子和酒瓶放到茶几的另一端。苏余影身上的热气扑面而来,他们四目相对,眼前这个男孩的眼底布满了血丝,眼眶红红的,然后一滴晶莹的泪涌出从他的眼角滑落。
他颤抖地问出了那句,不受内心控制的,最恐惧的哀求:“消失的那一段日子,你到底去哪儿了?你现在说要投靠我,可会不会有一天,你也会因为其他原因离开?”
“自从答应了保护你们,我就一直在思考一些以前从没想过的问题。我居然开始想两个人种之间的关系,作为你们的靠山,我到底该依靠谁?到底该拉拢谁?我甚至有些不确定,凭借我一个人的能力,是否能够守住研究院?”
“我觉得你们两个人实在太可怕了,一出现,就让我背离了本心。但是我没办法,从怀疑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想过要对你怎么样。”
他的音量不大,话语却震耳欲聋,没有沟通的日子里,她不知道苏余影竟然想了那么多。现实是一道横亘在你我之间的鸿沟,哪怕此刻身处远离那个充满混乱的家乡的乌托邦,他们四个人的身份依旧有别。
苏余影是贝洛人的希望,至少承载着父母期望的他不能离开研究院;李绅是富豪的儿孙,他的一切都来源于家庭的支持,没了家庭的经济支撑,他的晚年能不能顺遂那还两说。
戴雪荣曾经是倍受宠爱的养女,但是实际上她也失去了父母,从一开始家庭就不完美。
她是没有根基的浮萍,与妹妹捆绑在一起,相互依偎。只要统帅抛弃了她们,就必须得另寻出路,而现在很显然,统帅已经这么做了。
是啊,在她寻求庇护的时候,她也没有想到,苏余影一旦想保护她们,必须考虑现实因素,必须考虑整个社会对两个种族矛盾的舆论。
如果没有这些矛盾那该多好,如果人们不再互相残杀,尔虞我诈,那这天下最深的执念将被了结。
可惜他们从一开始就站在对立的两端,如果想要走到一起,双方都得付出极大的努力,几乎是全部的信任。
经年的离别,痛彻心扉的蜕变,人世的沧桑,在这些之后,他们真的能够将彼此的身心全部托付,把命运连在一起吗?
戴雪荣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个莽夫,在看到醉酒之人汪汪的泪眼后,她就下定了这样的决心——绝不背叛,生死相依。
她不忍错过每一份真心,尤其是这样来自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孩子的真心。
“楚楚,相信我,我不会离开。如果霜微因早产而亡,那只能说都是她的命运,我们活着的人不能颓丧,要替她好好的活下去。”
“再说了,现在想这些还为时尚早。我们尽力准备就是。”
她的话苏余影只听进去一半,发泄完情绪后脑子清醒了些,突然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哭很丢脸,于是起身又想要逃跑。
戴雪荣这次不容他溜走,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衣袖用力一扯,苏余影一个不稳,双手撑在靠背上面。
两个人头抵着头,气氛缱绻暧昧,戴雪荣刚刚洗完澡的悠闲与苏余影酒醉的心碎混杂在一起,在他们周围的空气中噼里啪啦地炸出火花。
喜欢就是想要那个人一直留在自己身边,而亲吻可以表达喜欢。
李子深当初的谆谆教诲,此刻萦绕在苏余影的脑海中。他日思夜想的那个人,他奉为精神支柱的那个人,就在他的面前,她说要死死的跟随他,她说要赋予他全部的信任。
我想要你留在我身边,苏余影的心声在一片寂静中震耳欲聋,他的目光移向戴雪荣的嘴唇,吻了下去。
酒精促成了宇宙的交汇,两人身体通了电似的,周身战栗。他们都很疑惑,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是人类第一次学会吐露心声,用最浪漫的方式表达情感。可是在爱情上他们都是孩子,朦胧中伸出手摸索,抓紧了初生的爱情。这也是人类最轻盈也最沉重的欲望。
说具体些就是两片柔软相遇,让人情不自禁闭上双眼,反应过来时,他们早已沉沦在那一阵令人眩晕的欢天喜地中。
然后有一个胆小鬼逃离现场。
戴雪荣正闭上眼,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那个吻,苏余影早已溜得不见人影。他躲在门后,心跳比上次更甚,但这次的心跳像脱缰的野马,他怎么奋力也追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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