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欢送宴”冯司药领了,养老金她却不肯收,只说娘娘已经让她完成了她最想完成的事情,至于身外之物,她已经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原用不了多少银子,若是娘娘要赏,就将那些银子用作司药司的医学研究吧。
员工不仅在岗期间贡献卓著,现在即将离岗,觉悟还那么感人,庄韫兰哪能亏待。
她赶紧跟冯司药承诺,说她会另外出银子支持司药司的工作,但这份银子就是给冯司药出宫之后买宅子养老用的,千万不必推辞。
冯司药这才肯接了银子。
出宫之前,她执意要给皇后娘娘磕头。
庄韫兰亲自扶起冯司药,然后命芍药和海棠送冯司药出宫去。
宫城外停着一辆皇后事先命人为冯司药准备的马车。
坐上马车之后,冯司药掀开车帘,最后遥遥望了一眼这座巍峨的皇城。
四十几年前,尚且年少的她因不愿为嫁人而停止学医,就此与家人决裂,以女医的身份走入了宫门。
在这座皇城之内,她遇到了除那位肯传授她医术的坐馆郎中之外的第一位贵人。
冯司药至今都没有忘记自己遇到太后娘娘的那一日。
是因为得罪了当时的司药最看重的弟子吧?她被罚顶着炎炎烈日跪在司药司外背医书。
当年的薛皇后就是那时候到的司药司,她是去替人取药的。
谁也没想到堂堂的皇后会为取药这样的小事,独自一个人亲至司药司,那时候,司药司里面大大小小的女医们全部在屋子里面躲清闲消暑,只有她一个人在外面跪着。
冯司药不记得薛皇后那日取了什么药,她就记的薛皇后问完用药方面的知识之后对她说,她觉得她比里面的那些女医医术都要好,日后肯定会有大成就的。
一句话,让那时因不会讨好人而在司药司备受排挤的冯司药重新燃起了希望。
也帮着她挺过了最初的那段艰难岁月。
冯司药就此视薛皇后为伯乐,她替薛皇后保守了那日取药的秘密,而那日之后,她也确实在薛皇后的提拔下,一步一步做上了司药的位置。
薛皇后信任她,会向她询问很多用药方面的知识,还有一次,在得到她保密的承诺之后,薛皇后让钱嬷嬷带着她进入了一片荒凉之所,给一个有些疯症的美貌女子扶脉。
冯司药这才知道薛皇后那年的药是为谁取的,而用药的问题又是为谁问的。
那个时候,冯司药只觉得薛皇后心善。
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位伯乐或许并没有她认为的那样良善呢?
大概是太子选侍朴氏孕中。出了岔子的时候吧。
诚然,朴选侍当时那胎确实是保不住的,但薛皇后知道那个消息时,面上的神情却有一丝说不出的怪异,在确定过朴选侍的情况之后,她嘱咐冯司药,务必劝太子妃不要在朴选侍的事情上冒险,等出了正月,让朴选侍顺其自然的小产便是。
对于一个注定保不住的皇嗣,这本身并不是一个有问题的法子。
冯司药甚至怀疑,那所谓的怪异神色,可能只是她当日看错了。
直到朴选侍小产那日,她无意中听到洒扫宫人们的猜测,这才明白薛皇后真正要做的是什么。
先皇、郑娘娘,再加上宣成朝的那场废后之争,疯掉的又何止是一个涂娘娘。
冯司药那时就想要出宫去了,但是薛皇后不准。
薛皇后说,整个司药司,她能信任的只有她,如果连她也走了,那涂娘娘若是再有差池,就唯有死路一条,薛皇后纡尊降贵,向她求医者仁心,薛皇后还向她承诺,绝不会让她去做有违良心之事。
她毕竟是她的伯乐。
冯司药就这样留在了皇城。
之后先皇驾崩,当今的天子继位改元,属于宣成朝的阴影慢慢散去之后,冯司药以为,她的伯乐终于可以做回良善的自己。
而元徽朝的事情,似乎也在向她证明这一点。
毕竟,除却对贤妃娘娘的抬举之外,太后娘娘并没有做过任何不寻常的事情。
她是太后了,忍了那么多年,难道还不准多与自己欣赏的嫔妃交谈几句么?
是什么时候又变的紧张的呢?
现在的皇后娘娘有孕的时候吧。
冯司药接到皇上命她入长乐宫为淑嫔娘娘安胎的口谕时,是真的担心太后娘娘会打算人为重演一次朴选侍的旧事,让淑嫔娘娘也就此记恨皇后。
但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以至当司婕妤有孕的时候,面对太后娘娘的关切,冯司药也只当太后娘娘是在关心司婕妤以及她腹中的皇嗣。
但看后面几年发生的事情,太后娘娘当时对司婕妤的关切可能并不纯粹,只不过是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别的转变,让太后娘娘改变了原本的决定。
如此看,她其实真的很有几分幸运,这才能干干净净的守着她的医者之道,在又一位伯乐的支持下,心无旁骛的做到了她想做的事情。
皇城内的司药司,终于不再是尸位素餐的模样。
冯司药放下车帘,长长叹出了一口气。
皇城在她的身后一点点变小,困住了薛娘娘的宫廷,经庄娘娘的改革而变的开始传递希望,冯司药想,所有的一切,都会越变越好的。
社死也是死
事实上,不只是司药司,自哲宗朝因被二十四衙门分走诸多权利而逐渐落寞的六局一司,都先后在过去的十几年间恢复了昔年盛景,甚至因为女户经商之事与四夷馆的落成而出现了更胜往昔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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