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姝看不到卢知意的脸,只看到鲜红的血液汩汩而流,一点一点把金砖浸湿。
宫里有尸体不吉利,洒扫太监利落地走上前,一人抬肩,一人拎脚,合力把卢太妃抬出凤藻宫。
一瓢一瓢的清水浇在金砖上,没一会儿就把卢知意的鲜血冲洗干净,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姜姝如鲠在喉,觉得胸口有些疼,她转过身,慢吞吞折回寝屋,静静地躺到拔步床上,闭上眼,一言不发。
卢准死了,卢获被拉到午门凌迟,雍王母子也死了。
朝廷的心腹大患俱除。
陆长稽的伤口恢复如初,他和姜姝搬离凤藻宫,回到信阳侯府。
以前陆长稽尚有卢准掣肘,现下一人独大,每日政务巨万,他无论多忙,都会腾出时间到欣春苑小坐。
想到姜姝,信阳侯便恨得牙根发痒,可惜,以前他就劝不动陆长稽,现下更不敢发作。只暗自忍耐。
陆长稽手段强硬,他顺藤摸瓜,揪出了大量卢党余孽,卢家发源于陇原,陇原有半数官员是卢获的亲信。
朝廷派大员前去提辖陇原,那些官员进入陇原,就像石子投入大海,皆音信全无。
旁人都无疾而终,陆长稽只能亲自前去坐镇。以前他独身一人,无牵无挂,仿若铜墙铁壁,现下姜姝成了他的软肋。
艳阳高照,陆长稽身穿正一品官服踏进陆凛的书房。陆凛瞧着他的官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竟不知该如何接待他的长子。
陆长稽指了指墙边的交椅,低声道:“父亲不必拘谨,坐下说话即可。”
陆凛依言坐到交椅上,脊背挺得笔直。
陆长稽道:“儿子明日便要远行,唯放心不下姝儿。”
他把话挑到了明处,陆凛反倒不知该如何应对。
只听陆长稽接着道:“儿子视姝儿为掌中珠,今日儿子便把她托付给父亲,父亲要护她周全,不能让她有任何闪失。”
陆凛冷汗涔涔,他知道陆长稽这是来敲打他了。有陆长稽护着,他即便厌恶姜姝,也不敢要她的命。
陆凛的喉咙有些干,他端起茶水一饮而尽,待喉咙湿润一些了,才对陆长稽道:“你且放心去罢,为父会照料好姜氏的。”
陆长稽点点头,他知道,陆凛有分寸。
姜姝把陆长稽送到城门口,想到二人要分离一些时日,陆长稽很是不舍,他握住姜姝的手,温声叮嘱:“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无需考虑旁人的想法。
不管你做什么,都有我给你兜底。我只盼着你能快活一些。”
他劳心劳力,为的便是护佑家人。若是连她都不快活,他的付出便没有丝毫意义。
姜姝点点头,含笑说道:“我日日穿金戴玉,食珍馐美馔,最是快活不过。”
她一面说话一面把一个平安符系到陆长稽腰间,“陇原危如累卵,我现下没有旁的想头,只盼着你能平安归来。”
陆长稽入仕以来,有半数的时间在外公干,以前从未觉得不舍,现下有了姜姝,竟是一点都不想离开汴京了。
温柔乡、英雄冢,诚不我欺。他知道再踌躇下去,会更更加不舍。
陆长稽用力握了一下姜姝的手,低声道:“等我回
来!”
话毕,转身踏进马车,扬长而去。
不待陆长稽走远,姜姝就上了马车,她没有回信阳侯府,径直进了铜雀街。
叶宅院门大开,叶潜正在院子里给叶母煎药。
他入仕以后,家里境况好转,聘了两个丫鬟照料叶母。原本这些粗活用不着叶潜动手,为着尽孝,他总是亲自给叶母煎药。
姜姝踏进院门,远远的叫了一声叶潜哥哥。
叶潜冲着她笑了一下,接着把药渣过滤掉,将熬好的汤药递给侍女,侍女捧着汤药进屋侍候叶母。
院子里有一棵槐树,枝繁叶茂,遮下一片浓荫,姜姝坐到树下的藤椅上轻轻摇了起来,姿态闲适,她幼时每每来叶家,总要懒在藤椅上。
姜姝摇了一会儿,转头看向叶潜:“叶潜哥哥,我想好了,我决定嫁给你!”
藤椅停止摇晃,叶潜扬唇轻笑,他走到姜姝身边,握住藤椅边沿,轻轻摇了起来。
姜姝闭着眼睛,享受这一刻的安然欢愉,她絮絮地把自己和陆长稽的过往一点一滴说于叶潜听。
成亲是大事,她不想对叶潜有所隐瞒。
陆长稽心里有她,她总归要把利弊剖析出来,让叶潜自行决断。
叶潜脸上的笑更明朗了,他捏了捏姜姝的脸,嗤道:“你的胆子倒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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