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余生我绝不会让世人知晓此份私情,绝不辱没清云鉴之名,绝不会让天下人因我之故对清云鉴传人生出半句污言秽语,绝不会叫三圣之首、蒙耻。只待不死蛊成,我必将心中情孽与此残身带入黄土之中,世人不知,天下人不晓,唯天地与君、曾知。若违此誓……便叫我心中所爱,死于我手。
&esp;&esp;少年人凝眸回望着北曲,神色极浅极淡地点了下头。“记得。”
&esp;&esp;“此次回营,云萧公子与端木先生似是回复到了往日相处之情,并未因此前被我撞见情孽之事生分疏离?”
&esp;&esp;眸中扬起一分温意,云萧平声回与北曲:“她不知我以身育蛊时日无多,只以为是自己时日将近,不足一年,故以余生,应下了我一年情衷。”
&esp;&esp;北曲眸中不无震色,惊瞠道:“她应下了你?!”
&esp;&esp;“嗯。”云萧轻嗯了一声,而后抬头看着北曲,直言道:“将军放心,蛊成之后,无论家师是生是死,我必已不在人世,与她之情,不会为世人所知。”
&esp;&esp;北曲拧眉看着面前少年人许久,半晌后,突然吐了一口气。“你与尊师皆出自清云宗门下,我信云萧公子能做到你之所言,不会违誓。且你年纪轻轻便已时日无多,所求便只是这一年,如此我若还揪着你们不放,便也太过。”
&esp;&esp;远处战马嘶鸣之声不时响起,营中炊烟层叠,飘散离远。似安然却无安然。
&esp;&esp;“你应知,我也不过是出于家国考虑,不愿清云鉴之名蒙污。”北曲望眼于远处,语声沉抑:“那毕竟是我大夏国尊崇了九百余年的三圣之首。”
&esp;&esp;他道:“我北曲一人不能宽宥的,并非世俗己见、师徒不伦,而是身负清云鉴之名的你们悖德逆伦,做出惊世之举……毁我大夏百姓心中所信所崇。”
&esp;&esp;云萧看见他回转头来,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满是浮沉不定的忧思——“因你二人并非普通的师徒,而是清云鉴传人与其门下弟子。”
&esp;&esp;“倘若端木先生只是尊师,并非清云鉴传人……”北曲长长地叹了口气,而后颇有些负气道:“那你二人只管去生儿育女……本将才懒得理会过问!”
&esp;&esp;云萧面上几分无力地扬起淡淡一笑,笑罢,眸光便又垂落。
&esp;&esp;他轻言回与北曲:“云萧明白将军之意……此情,此生必不见于世。”
&esp;&esp;北曲便也点了点头,而后拍马行出,口中扬声:“那便劳烦云萧公子过来与我处理一下伤口吧,肋下被羌骑兵划了一刀,尚在流血呢。”
&esp;&esp;相思似海深
&esp;&esp;医帐中,送入的伤员已处理得七七八八。
&esp;&esp;只因伤员送入帐中皆躺在近地的矮榻上,故端木俯身已久,突然抬首,便感一阵眩晕。
&esp;&esp;与她背对着在处理一名伤者伤口的墨然余光瞥见,动作迅速地起身回转到了端木身后,以腰腹接住她后仰的头,并伸手轻轻拢住了女子头侧左右。
&esp;&esp;自幼时起,端木于归云谷中分捡拾药,便常常于起身时站立不稳,仰首晕眩。每每此时,墨然都会适时地出现在她身后,接住她的头,将她扶稳。而后叮嘱一句:“小师妹不可蹲得太久。”
&esp;&esp;心念刹那,她突然忆起……十六岁前,师兄是最能令自己安心之人,比之师父,亦有过之而无不及。
&esp;&esp;后来继承清云鉴,师兄与师姐、赫连俱离谷而去,她一个人于谷中研医问药过了两年,再后来绿儿、小蓝、阿紫被她收作弟子入谷相伴,再后来救下云萧……她与师兄不知不觉中渐渐生分离远。
&esp;&esp;恍然回过神来,再不复往日亲近。
&esp;&esp;是故察觉是师兄像幼时那般接住自己、将她扶稳,端木若华恍然间竟怔了一下。
&esp;&esp;墨然眉间有忧地俯看着她。
&esp;&esp;椅中女子仰首间,那双昔日澄澈如溪的双眸亦望着他所在。若非双目已盳,师兄妹间可于此间对望进彼此眼中。
&esp;&esp;“多谢师兄。”端木伸手扶椅,重新坐稳回了椅中。
&esp;&esp;原本想来相扶的璎璃便收回了手,脸覆铁面的少年便也回转过了头去,接手墨然手里的活,继续给那人处理起伤口。
&esp;&esp;墨然转而绕到女子椅前蹲了下来,执住了女子一只手,另一只手把住了女子的脉。
&esp;&esp;执手之后再把脉,此举是防着椅中之人抗拒收手。
&esp;&esp;然椅中之人微怔一瞬后,下瞬本能所为却非是把手抽回,而是匿脉。
&esp;&esp;墨然低垂的眸中微不可见地划过一缕温意,下瞬轻柔淡淡地嘱了一句:“莫要匿脉。”
&esp;&esp;端木若华听闻他此一声过于熟悉的叮嘱,本能地忆起了自己自被师兄从溪边抱起,拾入归云谷中,一直到十六岁师兄离谷……那八年间,师兄曾予自己的一声声叮嘱。
&esp;&esp;和其间多少呵护拂照。
&esp;&esp;神思一恍间,竟当真忘了匿脉。待到察觉面前之人的气息沉乱起来,白衣人的面上便现了几分无措。“师兄……”
&esp;&esp;她像心怀愧意的孩童。
&esp;&esp;可执掌清云鉴多年,她与师兄早已分立经年,再无幼时如兄如父的亲近偎依。
&esp;&esp;她早已不是被他抱入谷中的那个苍白细瘦的小女孩。
&esp;&esp;他也早已不是她辨药之余时常念起,常年奔波于谷外,语声温柔却最常与师父相抗的归云谷大师兄。
&esp;&esp;不复当年。
&esp;&esp;难回当年。
&esp;&esp;事迁时移,往事皆淡。
&esp;&esp;“当年毒堡之役,你也是用此分筋匿脉之能,骗我无碍,瞒我身中霜夜寒花之毒。”墨然的气息沉乱之后,忽是自嘲一笑,语声透着难以言说的凄意与哀意。
&esp;&esp;如你所知,同你所想。彼时我救不了你,此刻我亦不是能救你的那一人。
&esp;&esp;端木若华听得,便怔。
&esp;&esp;医帐内伤者不时响起的痛吟,一时淹没了二人的声息。
&esp;&esp;“旧事前尘,我的身世,此前师兄应下的……”眸中坦荡无绪,他已经年不曾这样轻松,语声甚至是温柔含笑的,问着面前此一自己后半生最重之人:“小师妹今时,还欲相询吗?”
&esp;&esp;端木若华被他轻执的那一只手,指尖蜷起。chapter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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