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已做好中途发现他们不相信,而临时改变说法的准备了。
在家人们泪蒙蒙的眼中,姜绥安无比庆幸,还好她坚持下来,还好她没有放弃。
这一步原以为是最麻烦的一步,没想到却是最容易的,真正影响到她的,不是家人可能对她的质疑,而是日常生活中的习惯。
她不会使用筷子了,不,或许是不熟练更合适,筷子的使用,与握笔的习惯有所关联,她明明在异界经常拿笔,可当回到家,面对为了庆祝她回家的丰盛晚餐,她手中夹起食物的筷子抖得就像一个残烛的老人般颤颤巍巍。
夜幕降临,她会下意识去找蜡烛;写字用的是圆珠笔,她会在书桌上到处找墨水;就连玩手机,开电视,开热水器,去超市买东西,敲门有门铃……对她来说都变得陌生。
有些还记得的习惯,是从前可以毫不犹豫做的动作,都需要停顿思索,才能继续下一步。
如果只是这些,她多加练习就好,可她远远低估了那些日子对她的影响。
妈妈对她患得患失,经常要在睡前多看她几眼,才能安然入睡。
如果他们进屋的时候,她没有休息还好,一旦她休息,身体便会进入从前在异界的状态。
那一次,妈妈就被她的戒备而杀意的眼神吓到了,甚至在一回进屋想要抚摸她时,她本能地对妈妈发动攻击,好在反应及时,妈妈并没有受伤。
回到故乡后,姜绥安第一次几近崩溃,她在妈妈充满爱意的眼睛里崩溃了,她在家人的理解里崩溃了。
她知道异界的习惯会对她产生影响,却没想到,会让她攻击妈妈,她怎么能……怎么可以……
是啊,她杀过人。
她是一个疯子,哪怕后来有伊西多尔,奥莎,阿诺德,卡哈伦和维菲娅来到她身边,他们使她的情况有了好转,但她依旧是一个隐藏的疯子。
在这个世界里,她成了一个危险人物,可能会伤害到家人。
她不会随意死亡,但也不会真的珍视生命。
异界的生活已经将她重塑,姜绥安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这一点,她需要重新学习,重新融入现代生活,重新学习社会规则。
当晚,两位神进了她的梦,问她是否需要封印或是剔除部分记忆,亦或是需要祂们别的帮助?
她什么也没有要。
她是一个怯懦的人,也是一个明白有问题就要解决的人,一昧龟缩与逃避无法改变任何现实。
她已经回家,实现了长久以来的心愿。
她要因为这点困难,就后悔回来了吗?不,她不要让家人苦等,他们是如此爱她,一直等她,寻找她,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的信任,她现在的样子,恐怕早就被送进精神病院。
某一天,爸爸妈妈和哥哥在饭桌上,委婉地提及是否需要为她寻找一名可靠的心理医生,他们再三强调,只是担心她,并不是怀疑她的所有话,他们会陪她一起度过,帮助她重新适应生活。
姜绥安没有怀疑他们话中的真实性,她能在无数谎言中,辨别一句真话,家人的担忧是真心的,他们自她回来后,无时无刻不在为她着想。
可是这样的她迟早会让他们疲惫。
他们说得对,她需要一个心理医生。
但她还是拒绝了。
她不相信心理医生,对他们很是排斥,她不愿意向陌生人敞开内心,太危险了。
太危险了,秘密之所以是秘密,是只有自己掌握全部才是最安全的。
这是一个她在异界的重要习惯,她无比清楚,也不准备现在更改全部。
她拥有别的秘密,至少是不能诉诸于口的秘密,她的心防不会向陌生人开放。
无论家人是相信她真的去到另一个世界,还是当她精神错乱,人格分裂,生出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他们的支持和信任对她来说都已经足够。
她向家人保证,一定会调整过来,她有信心。
当然,曾经那样难熬的日子她都过来了,如今又怎么会轻易击垮?她的身边还有信任她的家人。
在家人们的陪伴下,姜绥安再一次开始学习。
值得庆幸的是,她的脑袋没有生锈。
怎么可能会生锈?从进入异界开始,她做的最多就是思考,从未停止学习,思考与学习已经成为她最擅长的事。
像一个沉睡多年的植物人重新练习行走一样,姜绥安也在努力重新获取同样的能力,在世界行走的能力。
习惯的改变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促成,刻入骨骼的本能不是随意就能改变,有些东西她不需要改变,比如遇事的沉着冷静,比如某些敏锐,包括遇到危险的本能躲避……
她乐意于让家里人看到她的变化,看见她的每一次改变,看到她慢慢适应,增添新的信心。
适应这里的一切,只要找对方法,就不会很难,更何况,这个世界是她的故乡,她最初的一切都经由这里塑造,重新学会行走,不过是一个重新靠近自己,触碰最初的自己的过程。
“叩叩。”
房门被轻轻敲响,姜绥安坐在书桌前,转过头,她的双胞胎哥哥推门而入。
“哥。”
姜喻青关上房门,径直在她身边坐下。
哥哥也发生了变化,在她离开的那些时间里,他不再如她记忆中活泼,沉稳了许多。
他的视线从妹妹的脸,再移到书桌处的计划表,表上的字迹比起以前的圆润端正,如今更多了一股无法忽视的锋芒,里面内容有理有据,条理清晰。
她正在按计划表的步骤一步步达成,甚至是做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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