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忘了自己其实从未见过真正惨烈的死亡,他所经历的那些离别,多的是冰冷的身体,少的是刺鼻的浓烈气味和模糊的残缺。
他根本没见过,真正的异能者的世界,一个比野生自然界高级不到哪儿去的世界。
眼前伸过来一只手,时有尘顺着那截手腕抬眼看过去,裴谳白正半蹲着看他。“你还好吗?”时有尘想说没事,但一张口胃酸就控制不住地翻涌,幸而裴谳白手收回得够快才没有被沾染到。
于是他知道,自己再没法说出“没事”了。等到他好不容易平复了些气息,那边成群的走兽们悠哉甩着尾巴走了回来,它们或是伸爪或是张口,或衔着或驮着乱斗中幸存的败者们,扬长离去,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
一片狼藉的场地中,只剩下了时有尘,裴谳白和那个锁骨有疤痕的男人。白袍女笑着走近,一脚踢开脚边的一小块断肢,朝时有尘伸出葇荑纤指,嗓音温柔:“吓到你了吗?”被无视后她也不恼,像是刻意示好般解释道,“我也不想让你染上这种脏臭味道,但没有办法,这是规矩。”
看着时有尘强撑着站起来的动作,她娇俏一笑:“人性让你拒绝别人伸出的援手,但你总有一日会发现自己需要他。”“你会知道的,我们才是同伴。”
说完她吹了声哨,那原先驮着五人来到这里的巨虎顺从地走了过来。“带他们去收拾干净,准备晚上的仪式。”
三人被带离这个已经充斥着浓郁血腥气味的斗兽场后,白袍女闭目陶醉地深吸了口周围污浊的空气,那堪堪落地的纯白丝帛底下浮起一道弧度,一截黑底金环的蛇尾钻了出来,在地面上留下蜿蜒痕迹后,消失在了铁栅门的幽暗背后。
“我说过了,这次我们一脉就要那两个人,一直以来的规矩都是这样,你凭什么不放人?”古堡最中心塔的最高处,是一间偌大的教堂,墙面和穹顶用整块的琉璃彩窗连接,丝毫不见昏暗。正中间的读经台旁倚靠着一名白衣女,她双手背在身后撑着台桌两侧,微仰着头,额间的金色纹路在顶光的笼罩下熠熠生辉。
正是刚才在斗兽场掌控全局的白袍女。此刻她的身前站着一名小麦色皮肤的女人,正十分不满地控诉着些什么。“你这么做根本就不合规矩!”
白衣女睁开眼,头未动,只视线向下瞟着面前的人:“我也说得很清楚了,你要的人我给不了,让你祖父自己来这儿另外挑两个吧。”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原本还有些顾虑的来人,瞬间,整片地面明显地震颤了起来,台上的烛火骤然倾倒翻滚在地,蜡油随着摇晃幅度竟凝聚出了一滩扇骨形状。
“潘瑟拉,你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但就凭你还不够格蔑视我祖父。”
白衣女终于站直了身体,她轻蔑地看着盛怒的人说:“你们不过是旁支中的旁支,最后出现继承血脉力量的能力者都不知道是几代以前的事了,虽说规矩不能动,但就你这样的也配到我面前来要人?”
双方剑拔弩张的气氛僵持不过几秒,就被一道苍老身影的到来打断。“那我亲自来了,潘瑟拉阁下可愿放人?”来者身材异常矮小,在震颤之中靠近教堂中心的两人,也只到她们腰腹处的高度。可他浑身的森严之气磅礴而出,气势上稳稳地压制了对峙中的俩人。
“如果我家小辈言语上有所冒犯,还请潘瑟拉阁下海涵。但想必阁下您也不想族长操心这种小事,您一定会为自己姐姐着想的,对吗?”老者须发花白,一双眼瞳已然浑浊不堪。
潘瑟拉太阳穴一抽动,咬紧了牙关,恨恨地看了眼旁边面色转喜的女人,却是对老者说道:“那是自然。但这批人都尚未接受调教驯化,还请您在仪式后再按规矩来带人吧。”这个空间的震颤在老者出现的瞬间就已经停止了,潘瑟拉心下烦躁,说完这句话后便快步走了出去。
窈窕身影消失后片刻,老者向前走了两步,俯身伸手捡起地上的白烛放回到台面,在自己的小孙女开口前截住了她:“我平日里是怎么教导你的,不要和潘瑟拉正面起冲突,她奉族长之命守在这里,大权在握,是古堡的半个主人。”
“你惹恼了她,万一她在暗地里伤你害你,出了城堡大门,谁都没法为你做主,祖父我也一样。”
女子颇为不服气道:“可她又不是族长真正的妹妹!说到底我们才是族内人,潘瑟拉只不过是因为长得像才”老者眼神一凛怒斥道:“住口!”说罢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教育孙女,“她说得没错,我们只是卡朗卡一族旁支中的旁支,可她现在是族长的妹妹,仪式的指引人。”
“你太不稳重了,露莎。”
“可是”露莎焦急地还想说话,又被拦下了,“好了,你先回去休息,既然她说了仪式后,那我就等着仪式后再去找她就是了。”
闻言露莎便知自己再无法扭转祖父心意,咬着唇低头退了出去。她又何尝不知潘瑟拉的脾性,要不是因为那两人,她也不会这样着急找上门。
另一边,某间昏暗屋内,时有尘刚结束了长达半小时的沐浴,他穿戴齐整后将毛巾搭在脑袋上,心事重重地推开了浴室的门。
裴谳白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柔软的床上闭眼小憩,浴袍松散地搭在身上。
被巨虎带离斗兽场来到这里的一路上,时有尘可谓是失魂落魄,他的脑子里一团乱麻,根本无心再去留意周围环境。直到被关进这个房间,所有的光源都是小范围暗色调的,连窗户都只有墙壁顶上窄窄的一道,幽暗的环境逐渐唤回了他的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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