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什么结果,他不说,她也不问。
两人仿佛寻常的新婚小夫妻一般,手挽着手踩着斜阳回婚院。
走进院门时,章晗玉也想通了。
“所以,昨夜抓到了义父,想必即刻开始审讯了?我那位好义父,可是攀咬了我什么,引得凌相提前回家盯梢?”
她站在庭院中央,不肯在往前走,云淡风轻道:“到底攀咬了些什么要紧事,说说看?”
凌凤池站在对面。
暮色里的金光淡去,烟紫色越来越浓重,映在他宽阔的肩膀轮廓,凤眸沉静半阖,看地上影子。
他开口道:“城外章家别院。”
吕钟指认,章家在城外暗中布置一座别院,用作阉党接络各方的秘密据点。
章晗玉当即承认下来。
“是有这么一座别院。依山傍水,风景雅致。我原打算接傅母出城小住几日,透透气,散散心,她老人家不肯去。别院就闲置了……哪家没几个别院,凌家在城外也有几个庄子,怎么轮到章家,就成了所谓‘阉党秘密据点’了?”
凌凤池静听她分辩。
从头到尾听完,又道:“吕钟供认,章家把这座别院,当做联络全国各郡绣衣使的秘密据点。密信朝夕来往,络绎不绝。”
章晗玉淡定地听。
“义父说的?他老人家一手创立的绣衣使消息网络,嘴皮子开合几次,就这么栽赃给我了?他说什么你们信什么?凌相,你们政事堂四位宰臣,国之四柱,不应这么好糊弄啊。”
凌凤池目光还是看着地上的影子。晚霞消散,影子越来越淡。
清晨录供,大理寺当即派出快马,赶往城外章家别院搜寻证据。
快马来回需一整日。
言语真真假假,只有说话的人心里自知。
他在等的,是实证。
他在暮光里抬起手,递来一枚三角形状的小物件。
章晗玉接在手里,捏了捏,意外地咦了声。他居然还留着?
正是三朝回门当日,不慎被发现的烧焦的一角碎帛残片。
“这片云纹碎帛,是绣衣使送达京城的密报?被你阅后烧去?”
在心中推论已久,真正问出口时,凌凤池的情绪反倒并无太大波动。
“除了章家别院,你在京城章氏大宅,北面佛堂附近,也同样修建了一处秘密据点,用来存储绣衣使密报,是不是?”
“消失在章家后院的阮惊春,至今寻不到人。他藏身的地点,正在佛堂附近的那处秘密据点,你和章家傅母均知情,是不是?”
提起隐匿佛堂的阮惊春,章晗玉反倒格外显出镇定。
推测至此,瞒不住了。
她轻轻笑了声,承认下来:“对。也不对。”
“章家在城外确有一座别院。你们派人搜查别院,就会发现,别院书房里摆放着各路绣衣使密报,九百余封——”
她顿了顿,在对方瞬间犀利起来的目光里,不紧不慢接下去道:“皆未开启。”
“章家别院,只用来存放密报。至于密报的内容,谁知道?该报给谁,你们找谁去。”
凌凤池静听完,道:“如此甚好。”
转身欲离开时,轮到章晗玉伸手拦他了。
她心里也藏了几句话。
今日是个追根究底的好机会,既然对方开始追究,索性一起吐出来干净。
“你昨夜拦阻了义父的逃生路。生死大仇,我那义父岂能容忍?他含恨报复于你,想拖你下水的最好途径,当然是把我拖下水。”
“正如你经常所说,凌氏和章氏结下姻亲,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被栽赃落下大罪,你身为夫婿,当然逃不过从犯的罪名,免不了受追查,削官罢职,门楣黯淡……”
章晗玉噙着笑,在黯淡下去的暮光里,悠悠地问:
“凌相,娶我进门……你后悔了?”
后悔了么?
凌凤池微微一哂,“我做事从不后悔。倒是你……”后悔嫁入凌家么?
他闭嘴不言,未出口的后半截随风消散。
凌凤池在暮光里走近几步,抬起手来。章晗玉目不转睛地看他动作。
他却只捡去了一片风里落在她肩头的新绿叶片,叮嘱:“早点休息。”
转身去了书房。
章晗玉目送颀长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书房门关上了。
半刻钟后,惜罗被放进婚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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