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柴房,赵久先回到囚房,将伤药交给一名受伤奴隶,此人名唤李强,三天前进矿坑搬石时腰间落了伤,这黔奴营将他们这帮奴隶当牲畜管,受伤生病了也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反正多的是人来替补。
李强看见药瓶,讶异道:‘赵护军,你昨儿个夜里不是就将伤药放在我枕头下了吗?’
‘你在胡说什么?这伤药我今日才从柴房里拿出来的。’赵久也是一脸狐疑。
两人面面相觑,李强问:‘那我枕头下的伤药,是谁放的?’
赵久不禁想到了一个人,同时又摇了摇头,自己都觉不敢置信。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怎可能会是那个人?
*
在黔奴营中,一旦受伤生病,由于没有良好照料,加上日日苦劳,身体状况只会迅速恶化。监工的官兵们怕进度遭拖累,往往会更刻意加重工作量,让这些老弱病残的奴隶加速死亡,好换上新一批劳力替补。
赵久与张远都在黔奴营里不少日子了,自然知道这条潜规则,是以李强受伤后,他们想方设法替他照料伤势,甚至还会互相掩饰,让李强能偷空休息。
这日他们照常偷偷将李强带往一无人角落暂时歇息,但没多久后官兵忽点起人数来,发现少了一人,大费周章地在黔奴营内外搜索,将偷躲起来休息的李强揪了出来。
古腾狞笑着走上前,将李强踢倒在地,‘好大胆子!竟敢躲起来偷懒不干活!’
李强连忙爬起身就要去干活,却被古腾又是一脚踹倒,‘说,是谁掩护你?’
‘没人掩护,只是小的一时身体不适……’
古腾见他不愿说实话,手一挥,后方官兵便递上早已烤得火烫的行刑烙具,古腾接过,那烙具已被烤得通红,散发出难闻焦味,‘说出包庇你的同伙,你就不用受苦!’
李强却还是不说,不远处的赵久与张远看得心急,也只能按捺着,要知古腾到时做点文章怪罪下来,他们这批人一个都逃不了,不是接受酷刑就是被罚夜间继续做工干活,直到活活累死为止。
只见古腾手上的烙具就要落到李强瘦弱的胸膛上,忽有只手伸出一把捉住烙具前端,那人同时道:‘是我要他去休息的!’
出手阻挡之人居然是朱友文!
古腾想夺回烙具,朱友文却彷佛完全不怕烫似的,即使手掌已被烫伤发出难闻焦肉味,仍死死不放。
‘大胆!你还把自己当皇子吗?罪奴公然以下犯上,我大可狠狠重罚!’古腾忿忿扔下烙具。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震惊不已,然震惊过后,战奴们听到古腾要狠狠重罚朱友文,莫不心中暗喜,盼着见到朱友文多受点折磨!
‘拿来!’古腾一声命令,后方官兵递上另一烙具,同样烤得通红,‘我就在你脸上烙个“奴”字,要你时时刻刻记得,你是个什么东西!’
原以为朱友文会心生畏惧,但他坦荡站在古腾面前,表情淡然,浑身气势逼人,反倒是古腾在他面前不觉自惭形秽,握着烙具的手竟开始微微发抖,但周遭这么多人围观,若就此放过朱友文,恐怕从此威信尽失,又要怎么管好这黔奴营?
笑话!他堂堂司狱官,岂会怕一个战奴?
古腾咬牙将烙具往前一推,手劲稍微偏了些,烙具没印上朱友文的脸,却是印在了他脸颊下方的颈子上,一阵焦味传来,朱友文忍着炙烫灼伤,毫不闪避,也未出声哀号。
古腾见连烙具都无法使他屈服,不禁怔怔松开了手,烙具掉落在地。
四周一片寂静,古腾清了清喉咙,故作镇定,指着朱友文道:‘今日所有苦力都由你来做!没有做完,不许休息!’
朱友文转身前往矿坑口搬起石块,尽管他身上大大小小不少伤口,却仍力大无穷,搬起石块彷佛毫不费力,黔奴营内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关于他能操控战狼的谣言早已传入营内,这下不只战奴们,连众官兵都在窃窃私语:难道朱友文真非常人?他真是狼怪且能操控战狼?
张远等战奴们看着朱友文受苦,心中痛快,倒是赵久与李强默不作声,两人对看一眼,都从对方眼里见到忧心。
要朱友文一人干所有人的活,做到天黑也做不完哪!
他的身子支撑得了吗?
时值冬末,气候仍严寒得紧,这一日战奴们早早便回囚房休息,只剩朱友文一人还在外头干活,这些人几乎都是因朱友文而下放黔奴营,憋闷久了,此刻难得兴高采烈地数落朱友文,唯独赵久与李强未加入,两人只是默默看着囚房角落里空着的那张破烂木床。
*
漆黑夜里,朱友文一人继续默默干着活,不以为苦,在他心里,总认为自己多吃些苦,多少也算是赎罪,也能稍微帮助那些因他而下放为奴的人们。
朱友文放下一块大石,见负责在一旁看守的官兵耐不住睡意,悄悄打起盹来,便稍作歇息,靠在大石上,伸手在自己颈子上摸索,将一直贴身带着的狼牙链拿出,在月光下细细检视。
还好,没有弄脏。
他脸上露出淡淡微笑。
他收起狼牙链,正要起身继续搬运石块,忽听见一声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
铜铃声。
他立即站直身子,目光炯炯四处打量,只有睡眼惺忪的看守官兵与熊熊火炬,哪来的铜铃?更别提那铜铃主人的熟悉身影?
可他不可能听错!
他耳力本就较常人敏锐,铜铃声目前只有他听得到,且正由远而近,渐渐靠近。
他搬起大石,假装继续搬运,却是趁着官兵不注意,往位于黔奴营角落的柴房走去。
负责监视他的官兵早已靠着长枪、睡得鼾声连连,根本没发现他走向了柴房。
他放下大石,推门入房,柴房里除了满满柴枝,果真有个黑暗人影站在角落,显然正在等他。
那人转过身来,朱友文讶道:‘是你!’
那人上前一步,月光照上了他的脸。
疾冲手里拿着铜铃,嘿嘿一笑,‘不然你以为是摘星吗?潜入朱梁何其危险,更何况是这黔奴营?我怎么可能让心爱的女人涉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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