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回在村子里出了名,好几家人来门前打听,想找你看诊。我挨个问过,都是些常年的老毛病,倒没什么急症,因你睡着,我便说你被胡金氏气病了,他们就先回了。我寻思问问你,这事上作何打算。虽是郎中不假,可又不是活该受累的,晚些日子不打紧,家里有我,也不缺你赚的这些银钱。”
这事上,温野菜显然已周全地考虑过。
喻商枝的神情若有所思,半晌后才斟酌着道:“我眼睛还瞎着,看诊只怕会有差池。在能看见之前,若非小蝶哥儿那般的危重症,不如暂且就算了。”
温野菜见他的考量与自己相似,心下安慰。
“那我若是再遇着有提这事的,便说你还病着,不方便。正好趁这时候,你好生将养着。”
喻商枝颔首道:“就依你说的。”
手指却在不起眼的地方,被被褥所掩,一下下轻巧地敲着床面。
自己怕是不会在斜柳村留太久,这开门行医,怕是也成不了真。
姑且……先这么说着罢。
温野菜对喻商枝的心思丝毫不知,闻言默不作声地抿了抿唇,显出两盏梨涡。
他起初属意招个赘婿进门,就是不想做那盆“泼出去的水”。
没爹没娘的哥儿,去了婆家哪能不受欺负?
若他再怀不上个一儿半女,三年期一过,一纸和离书,只得乖乖滚出门。
更别提他还有二妞和三伢,自己出嫁了,弟弟妹妹怎么办?
他爹温永福本是拦马沟村温家抱养的儿子,上面是一个长哥儿,一个次女,眼看就要无后,逼得没办法,从隔了好几支,迁居斜柳村的远房亲戚那里,过继一个死了爹娘的苦命小子。
刚来时,因是当亲儿子养的,得了不少偏爱。
哪成想又过了两年,他被断定再难生育的祖母温赵氏居然怀上一胎,还是个男孩。
一下子,温永福成了温家没人管的小白菜。
温老头和温赵氏,张口闭口就是养育之恩,温永福给温家当牛做马,吃不饱穿不暖,好处全给了四弟温永贵。
后来温永福自个儿得了个机缘,师从老猎户学了一手打猎手艺,足以安身立命,养活家小,便提了分家,一番伤筋动骨,好歹逃了那吃人的地方。
他无处可去,便还是回了斜柳村。
早死的爹娘留下的房子起先被亲戚抢占,待他回来时早就破败不堪,无人在意。
温永福住进来,一点点地打拼,盖出如今的土屋茅舍,生了三个娃娃。
可惜他早早撒手去了,没过几年也将媳妇接走,是斜柳村谁都晓得的苦命人。
所以温家是没有根的。
若是让二妞和三伢落在这群亲戚手里,那他还不如咬牙缴那满十八后翻了倍的婚税*算了。
而招赘就不一样了,汉子进自己家,日后生了孩子也跟温氏姓。
这个家里,做主的还是自己。
他找花媒婆说媒时,也说过要个性子软和的。
如今喻商枝张口就是听他的安排,他哪能不欢喜?
白日里赚了诊费,也给了他,说是当做家用。
翠芬婶说得没错,自己可不是捡到宝了么?
喻商枝吃了药后用了些汤饭,温野菜见此间无事,遂出门挑水,温二妞在后院打扫鸡窝。
而喻商枝趁这个时候,给独留在家里的温三伢把了脉。
其实只一副药下去,是不会有什么太大变化的,不过第一次把脉时总归有些匆忙。
这回他又细细诊了一遍,问了更多的问题后,才示意三伢收回手。
“就按这个方子先吃上半个月,再做调整。对了,以前做没做过艾灸?你夜里睡时不舒坦,睡前做一下艾灸,能睡得好些。”
温三伢答道:“从前去镇上医馆做过两三回,做完觉得手脚都暖了,挺舒坦的。不过去镇上麻烦,那艾条,一根就要十文,太贵了。”
这些话,也就是温野菜不在家他才敢说。
大哥能挣不是假,可自己的病更是个无底洞。
温三伢不止一次地想过,若不是自己每日都要吃药,大哥就不必那么辛苦,想必早就能给家里再买几亩良田,盖起青砖瓦房,再给二妞早早攒出一笔丰厚的嫁妆。
他曾有一次赌气说不治了,被大哥用力打了下屁股,狠狠地数落了一顿。
那是记忆里,大哥唯一一次对他发火。
喻商枝摸了摸温三伢的发顶,感慨于他的早慧与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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