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大人噤了声。
连他都不再说话,其他人更是紧闭着双唇,就好像自己根本没长嘴一样。
从这天开始,本朝出现了一道奇观。
新帝除登基大典当日外,再不曾现身于人前。他所有的决策,都是由天师秦蘅转达。
要不是秦大师传达的每一条圣命,都极其精准、正确,一下就挽回了颓势,他们都该怀疑,新帝是不是被人做局架空了。
看着桌面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栀子、秦蘅和梅奚齐齐地叹了口气。秦蘅烦躁得一下将手中的笔摔了出去,但甩的时候还不得不控制方向,没敢让墨水的痕迹脏了纸面、浪费一早上。这让她更烦了。
“我们在这辛辛苦苦干活,何宏达在寝宫舒舒服服……噢好像也没多舒服地睡大觉,最后美名却被他一个人享有,这合理吗、这公平吗?!”
栀子安抚性地在秦蘅头上摸了两把:“当然不公平,所以最后,这美名不会属于他。他也配被传扬千古?”
现在的局势还不稳定,挂一个何宏达的名头,天南地北的所有好处都会一拥而上,跟疯了似的吻上来——旱了多年的天会突降甘霖,洪水泛滥的地区会忽然转晴,连已然叛变的边关大将都在某日心生懊悔,策反了敌军回到原本的阵地。
等这段时间过去,该处理的一个都不能放过,何宏达自然是其中最要的那个。
既然提到了何宏达……
栀子将手中的笔往边上一放,施施然站起了身:“我估摸着咱的皇帝陛下也该醒了。你们接着忙,我看看他去。”
“栀子姑娘,你先把奏折批了再走……”
梅奚徒劳地一伸手,却连栀子的衣袖都没能拉住。
秦蘅无奈摇头:“你还没看出来吗?她就是懒得批了才走的。不管她了,我们两个努努力。”
她瞥了眼手中的奏折,眉头狠狠皱起:“嚯,还向陛下问安,你少写点这种没话找话的折子,我会更安!”
这已是她今天看到的第七封废话折子了,很难不生气。
栀子只当她没听到这番议论,逃得更快了。
她有些后悔提早将涂雪儿送走了。雪儿去了外头后,沉迷了解全新的一切,不愿意回来,害她们现在少了个帮手,连她都不得不顶上去做事。她原本都已和秀山、茉莉约好,要住到城外去了。
此时此刻,何宏达正在他的寝宫里呼呼大睡。
为了省事,栀子给他下了点药,保证他每天能睡上八个时辰,只有不到四个时辰的清醒时间。这点时间正好可以用来解决生理需要。
按照小世界的设定,在觉察到真相后,他应该就进入了对去世的妻子爱到发狂的状态,所以,栀子不想用她的样貌去见他。
不管他是把眼前所见当成了恶鬼复仇,还是幻梦一场,他都能见到爱人,简直是一种奖励。于是,她在进屋前给自己捏了一张新脸——涂雪儿的脸。当事人不在,正好方便她发挥。
登基大典当天,她也是用相同的方法糊弄大臣的。她与他们之间的距离足够远,竟没有一个人看出其中问题。
栀子进门前,何宏达正好从一段长久的沉睡中清醒过来。到这时候为止,他已有将近两天滴水未进。有世界意识庇佑,他除了稍稍有些虚弱外,没有半点问题。栀子推门而入时,他还能从床上翻身坐起,出声召奴婢进来服侍。
听到木门被推开的声音,他顺势看去,没想到进门的却是“涂雪儿”,让他吃了一惊。
之前人间蒸发一般的人物,现在却出现在了他眼前,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想也不想就拖着无力的身体朝她扑了过去,嘴上嚷着:“是你!是你害死了栀子!”
栀子见何宏达杀红了眼,假装挣扎了两下后,非常顺从地让自己在他手中“断了气息”。
回过神来的他猛地松开了手,就看见身下的人像是在眨眼之间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软绵绵地倒在了地面上,一动不动,死得很彻底。
他看着身边的尸体,千百种情绪来来去去,到最后,留在他身体里的只剩下唯一一种——
大仇得报后的心如止水。
因为长久的不吃不喝,他身上本就没剩多少体力,刚才这一下更是抽干了他所有的气力。他一下瘫倒在地,望着虚空中的某处,嘴角扯开一个笑,喃喃道:“栀子,我终于解决了冒充你的女人,为你报仇了。请你在下面等等我,等我处理好城外的叛军,还天下一份安定后,就来找你。”
栀子听着这话,默默在心底摇了摇头。
看看看看,男孩的长大就在一瞬间。原本还懵懂无知的人,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是皇帝了,肩上承担着整个世界,不得不尽快成长起来。只不过,城外哪儿还有叛军啊?他们早已换了身份,成了王朝的建设者。
可惜,地板太凉她躺不住了,不得不爬起来破坏这场美梦。
“想得真美……太子妃殿下去得早,您来得晚。等您追到奈何桥边,太子妃说不定都已投胎转世,和新的丈夫双宿双飞了。至于您,当然只能孤零零一个人,什么都得不到。”
“谁在那儿!”
何宏达猛地一回头,便看到原本不知何时没了气息的“涂雪儿”竟又坐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他,像是要将他整个看穿。
“你不是已经……”
何宏达“死”字还未说出口,“涂雪儿”已经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她在衣兜里翻了翻,找出一枚看着就很值钱的玉佩,丢垃圾似的甩在了他的面前:“我应该死了?你应该已经帮栀子姐姐报仇了?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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