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的暑假我在C市的超市碰到了我们高中的一个女同学,我认识她,是因为她也住在文化局宿舍,那时候她的爸爸在外面有了一个相好,经常不回家,是文化局的家属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她在超市里做理货员,是她先认出的我,拉着我说了好多,说很后悔高中时的自暴自弃,又说真羡慕我能够考上A大,说我是C市一中女生的骄傲。”
大刘老实地说:“真的,没想到你高考考那么好,是我们高中的女状元吧?”
“什么女状元?我就是运气好罢了。”
“怎么能说是运气?运气眷顾的都是努力的人。”
“这倒也是,徐老师找我谈话以后,我意识到我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离开他们!而我能够最体面的离开方式,除了上大学还有什么呢?”
文依依叹一口气:“我看到那个女同学,她仿佛是我的一面镜子,如果没有徐老师的严厉和苛求,我也许就和她一样了,我不是说她的现状就一定差,但是那种想改变却又无力改变的状态,是我不想要的。”
“嗯,我妈妈说起你的时候,她也很感概,你大概也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是说我上了A大?”
“也算是吧,毕竟在那以前,理科女生很少考你这么高的分数,况且你在高三以前成绩都不突出,所以最后分数出来,宛如放了一颗卫星。”
“嘿嘿,我也没有想到,我的分数竟然比我们班的学霸——刘致远同学还要高十几分。”
“得意了吧?就因为这十几分,你上了A大,我只能上A大的医学院。”大刘现在想来还有点汗颜,这也是后来他更没有勇气向女神表白的原因。
“也是因为我嫁到了简家?”
又是一个严肃的话题。
是的,怎么不是?简家作为A省最有势力的家族之一,作为简家的儿媳,文依依在C市人民的口碑中一直就是一个传奇般的存在。
“你说了我离婚的事?”
“刚开始没说,今天我说了。”
“今天?今天为什么说了?”文依依不解其意。
“唉,我妹妹的事,徐老师一直觉得你帮得上忙。”
“你妹妹?”
“超生的。小时候放在乡下养,上小学才接回来,她怕自己不听话会被徐老师送回去,所以什么事都听徐老师的,就差和徐老师换头了。”
“啊?这样啊,不过你这么说你妹妹可不地道。”
“唉,我是自责呢!我一直庆幸有宁静听她的摆布,让她腾不出手来管我的事,我的工作,婚姻这些她一概是不满意的,但是我的态度一直就是不要管我,所以她唠叨归唠叨,倒没有实质性地控制我。宁静就倒霉了,听她的话读了师范院校,大学毕业后被她包办回C市一中教书,这些都不说,关键是连婚姻她也给包办了,说是我爸的朋友的孩子,但是我看我爸和那个老石也不是那种很熟的朋友,然后这个女婿就是那种,眼高手低,不想上班,工作不如意就打老婆泄愤,这都是什么人!”
大刘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怎么说呢,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我妹和那个混蛋生了一个儿子,一直是徐老师带着,有感情了,亲的很,现在我妹想离婚,那边就放出话来,说他们家法院有人,要离婚可以,孩子的抚养权,想都别想!这不是要徐老师的命吗?不行,徐老师上次就想着让我问你在C市法院有关系没有,她要和小石,就是那个王八蛋家争夺孩子的抚养权!”
114.
听着老同学的讲述,文依依沉吟不语,自从她嫁入简家以来,各种各样的人来找她帮各种各样啼笑皆非的忙,一度令她疑惑她到底是简家的儿媳妇还是C市的外交部长?
婚礼前,秦云找文依依谈了话:“既然简弘认定你了,我们也没有办法。我们只能接受你,也包括你的家庭,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你父母应该在婚礼上出现。”
秦部长不屑于做一个恶婆婆,在她那里,没有必要,她一直都是胜利者,没必要通过在文依依这里占尽上风而获取平衡。
“你的家庭,我们调查过了,没有太大的硬伤,虽然对于简家来说,不是门当户对的好的选择。你的父亲是C市文化局的副科长?你母亲呢?已经退休了吧?”
“这个,我母亲是退休的舞蹈演员,她这个职业,退休的早。我爸妈他们,关系一直不好,闹离婚好多年了。”文依依老老实实地坦白。
秦云拍拍依依的手:“这个事情,我们早就了解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离婚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婚礼上你爸妈都来,坐一起不坐一起都行,看他们怎么舒服就怎么来,对我们这样的家庭来说,婚礼上体体面面最重要。订车订酒店什么的,可以跟戴秘书交代一声,你就不用分心了。”
结果在婚礼上,宾客们看到了一名拘谨不安的父亲和一名疯疯癫癫的母亲。从那位母亲经过岁月侵蚀的脸上,依然能够看出文依依的惊人的美貌的出处。但是在婚礼的仪式上,母亲却不合时宜地向在场嘉宾透露了他们作为新娘父母的关系的紧张,不仅如此,她义正词严地表明这种种不和谐皆是因为这个男人多年来在婚姻以外的流连,所以岳母对女婿的告诫是“今天你们在婚姻的殿堂神圣地宣誓,我希望你和依依能够白头偕老,而不是去犯下那种男人都会犯的错误。”这种看似严肃的训词却让在座的人哄堂大笑,这令新娘的母亲非常不安,觉得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婚礼过后没有多久,文副科长升了一级,成为了正科长,文科长激动地打电话向文依依致谢:“我就知道,你这个女儿没白养。”
文依依后来才知道文副科长在回酒店的路上,醉醺醺地向陪同的戴秘书吐槽自己革命了一辈子,到现在还是一个副科长,戴秘书选择在合适的机会向C市的新上任的市长介绍了一下秦部长的这个亲家的遭遇。
当然,对于文家来说最大的变化不在于文科长的升职,而在于两个折磨了对方大半辈子的人终于挣脱了对彼此的纠缠。文母不得不放手了早已断掉的风筝线,而文科长则如愿以偿地进入另一个婚姻,成为他心仪的那个女人的丈夫。
大刘继续说:“徐老师喜欢小题大做,我当时寻思不就是离婚吗?那个王八蛋是过错方,刘宁静耳朵的鼓膜都被他打破了,这什么人都是,自己老婆,他也下得去手!我看过医生开的检查报告,白纸黑字,谁也别想抵赖,我们不找他的麻烦就算便宜这小子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文依依静听其详。
“徐老师的骚操作,怎么说呢,我都不敢相信,她让宁静搬回去了,说什么父母双全对努努的成长好,努努,嗯,宁静的儿子,我外甥,为了他好?我就想不通了,一个家暴的父亲对一个孩子来说有什么好?”
大刘说的气愤,也不怎么注意语气了:“这下他M的好了,这次直接将我妹送进医院了,我妈这才急了,今天下午给我打电话,语无伦次的。”
文依依一听这个也不由得焦急起来:“你妹妹现在怎么样?伤得重吗?”
“唉,具体怎么打的我也不知道,光听我妈说,宁静吓得晕了头,死命地往外跑,结果从楼梯上摔下来了,C市的那种老房子,说是CT检查的结果显示肋骨断了一根,其他各种软组织挫伤,倒不是大碍。”
“骨头都摔断了,那真不能就这么了断了!”文依依义愤填膺地。
“你刚才问我法院认不认识人,我就在心里盘点,C市的政要说实在的,这些年或多或少地都接触过一些。遇到你妹妹这种情况,我想当务之急是报警,保留证据,因为我们这方面不是内行,我可以帮忙推荐一名律师与你联系,具体如何最大程度地保护你妹妹的利益,律师会比较有经验,总比我们到处乱闯有效率。”
看文依依这么说,大刘感觉一下子有了条理,就仿佛一名对医学一无所知的患者,遇到了一名言简意赅的医生,那些担心和恐惧暂时都放下了。
尤其文依依说了C市的政要她接触过一些,那就是只要有需要,她是肯帮忙的,有了文依依女士的承诺,那个什么吴奶奶的在法院不知道当什么差的弟弟,根本就不需要当一回事了!
大刘最得意的还不是这些,而是文依依说话的语气,“我们”“我们”的,那不就是她和大刘站在一起吗?有什么比这种共情更让人感动呢?
放下电话,文依依想起来刚才说的一起吃饭的事情,说到最后忘记约好时间了,不过大刘家里这个情况,估计他是一时半会没有心情出来吃饭了,除非是,和C市的政要一起吃饭。中国人不管是谈事情,做生意,在饭桌上谈的成功率都会高很多,这也是为什么简弘在下海做生意的时候,第一个进入的行业就是餐饮业。而这个湖滨客舍的存在,对于文依依来说,无异于她身处政界之外却又能与政界互动的栖身之地。不得不承认,正是因为有了政界的背景,湖滨客舍才能在竞争如此激烈的餐饮酒店业中脱颖而出,跻身于A省餐饮酒店业排行榜前十强,也使文总的野心日益膨胀,目标剑指下一个俏江南。
115.
文依依挂了电话,起身倒了一杯水,她没有想到刘致远第一次主动给她打电话是因为这事。她犹豫半晌,还是拨通了戴秘书——现在已经是戴副处长的电话。
“哎呀,依姐,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今天怎么心情好,想起你小戴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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